他手里还举着一盏小灯,微弱的灯光把床上交缠的两个人照得清清楚楚。
那纠缠在一起的身子,阿满半哭半叫的呻吟,以及黎漠从未瞧见过的昱昇的表情一一展现。他只觉得脑子里咣地一声炸开了花,身子都跟着发麻起来。他太过于震惊,连夺门而出都忘记了,阿满发现了人,吓得裹紧了被子,把脸埋在昱昇怀里,昱昇正干得起劲,猛然瞧见黎漠,也吓得不知所措起来,而下面更是不知受了什么邪,竟然一下子泄了去。
三个人这样僵持了许久,还是阿满反应过来,慌忙滚下床铺,捡起衣服跑到外面的小床上去,昱昇怔怔地看着黎漠,心慌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脑袋里一片空白,本能地恼羞成怒,嘴里嚷道:“谁、谁让你进来的?”
黎漠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站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神智,他指着凌乱的床铺,冷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昱昇心里突突跳个不停,可是如今阿满就在外屋,他也不好跟黎漠示弱,加上慌张,一时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只能破罐子破摔地嘴硬道:“轮得着你管我么!”
黎漠点了点头,似乎表情上也没有什么大变化,他后退了两步,转过身走出了屋子。
他这一路走得飞快,脑子里乱成一片,他早就知道昱昇不争气,知道他惹祸生非,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昱昇竟然敢弄回家来一个小兔子。他在院子里来回的走,突然对着院中的大槐树狠狠地锤了两拳,他想起当初昱昇不肯去大不列颠,想必生病是假,舍不得这个兔崽子才是真的。他想起在上海的时候,昱昇突然又肯叫他哥哥,原来也是为了诓骗他赎了这个孩子。他想到刚刚看见的不堪入目的一幕,想到昱昇的身子跟别人缠绕在一起,心里一阵被拧成一股的酸痛抽搐。
王二养的那条土狗,听见动静汪汪叫了两声,倒是到底因为天冷,又觉出是自己家人,意思了两声也就老实了。
黎漠知道自己打第一眼看见昱昇起,就喜欢他。年纪大了之后,他知道这种喜爱是见不得光,所以一直不敢越界。他是个隐忍的人,信了昱昇的那一句要在一起一辈子,这些年,他甘心情愿地给昱家当牛做马,为昱昇养家糊口,到头来却不想是这么个结果,他靠着树,急促的呼吸着,刚刚那两拳他用尽了全力,手指虽然没有见血,但是已经微微肿起来。
大约是天气把人冻僵硬了,他也不觉得痛,浑身上下都是麻木着的。
黎漠闭上眼睛,纵然他是喜爱昱昇的,也没有想过要同他相好。别说他们都是男人,就算是一男一女,身份相差的也悬殊的很,他自愿守着他,难道还要昱昇也给他守一辈子清白么?
想想昱昇似乎也没有错,他们这样的少爷们,哪个不是这样乱玩乱闹的呢?李广德那类的恐怕身边还不止一两个伺候的人吧。他到了这个岁数,自然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就算不是阿满,也还会是别人,就算昱昇循规蹈矩,那么也有娶妻生子的一天。到时候,自己又能算什么呢?昱昇的那句“在一起一辈子”,怕是只是想让自己伺候他服侍他一辈子,自己就算甘心这么做,但是能忍受他身边日复一日出现能躺在他枕畔的人么?
黎漠之前一直忙着昱家的生计,忙着给昱昇擦屁股,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自己的感受,如今挨了一刀才觉出疼,他甚至立刻打定了主意,要离开昱家,当初年幼,他们信誓旦旦要永远在一起,如今他才明白过来,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他能忍受昱昇越来越暴躁的脾气,能惯着昱昇整日无所事事挥霍钱财,但是他瞧见昱昇跟别人在一处的时候,心都要裂开了,他觉得自己实在可笑,那时候的那件事也许对昱昇来说,只是那个年纪的好奇懵懂,那些要永远在一起的话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
昱昇裹着被子,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惊慌失措的厉害,方才嘴上一时逞了痛快,瞧见黎漠离开后只觉得一颗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黎漠会闯进来,刚刚的那件事想必被他看了全部,昱昇心里羞愧难耐,除了爸爸,他最不想的就是让黎漠知道他跟阿满的关系。
他后悔极了,恨自己为何晚上要起夜拉尿,甚至恨自己把阿满留下来。他想爬起来去追黎漠,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样说,横竖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他不知道黎漠心里面怎么计较,他没有像上次在上海那样跟他发怒,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怎么变,但是昱昇瞧见他伸出的手指是哆嗦的,他眼睛里头流露出来的目光让人不敢直视。
他又想到了爸爸说要黎漠娶赵月朗的事情,心中又觉得难过起来。有没有阿满又怎么样,黎漠肯跟阿满一样跟他这么着么?黎漠肯一辈子不讨老婆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么?他这个年纪的少爷们,哪个是洁身自好的?只不过他养了个男的,那又怎么了,多少丫头跟了少爷,大了肚子被抛弃,他跟他们相比反而更有良心些,他花了那么多钱买下阿满,况且阿满也喜欢他,做这种事有什么错。黎漠又不会跟他做……夜已经漆黑,人在这个时候难免神志不清,他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外面的寒风一下一下撞击着窗子,屋里总归生了炭火,昱昇却还是冷,他在被窝里面打了一个又一个哆嗦,最后干脆一跃而起,哆里哆嗦地裹了一件棉披风,一路没头没脸走到外屋,推开门就冲了出去,阿满被门外的风冻得打了一个哆嗦,他以为昱昇是来召唤他进屋继续做的,连忙爬起来,想不到他却没有理睬自己,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