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安慰自己。
事情都交代好了,吴邪决定转天就回长沙。他给黎簇和苏万定的是齐蔷蕉住的那间酒店,自己却像躲避什么似的,在离机场大巴比较近的地方住了一晚。半夜睡不着,想起黎簇的问题来,就给他发短信,想嘱咐几句,凡是要沉得出奇,多理解苏万一点。结果半个小时后以后,黎簇一个短信都没回,反而出现在吴邪的门口,手里拎着一打啤酒。
“师傅,咱聊聊?”小伙子缩着肩膀一矮身,从吴邪的胳膊窝下钻进了房间。吴邪的房间里有个很大的露台,因此住宿费相当的贵。之所以定着这样一间房,是因为吴邪已经习惯了过大爷的日子,旅馆哪件最贵就定哪间——盗墓贼都有种及时行乐的脾性深扎在骨髓里。
黎簇钻进房间后直接朝露台走过去,把啤酒放在地上,自己选了一张摇椅坐下,伸了个懒腰。
“大半夜的来干嘛?”吴邪佯装严肃,“是看上为师所以来约炮的吗?”
黎簇撇撇嘴,“我要是找您约炮,您能做下面那个吗?”
吴邪说“想约我你就下面去,要不没商量。”
黎簇把头一扭,不再理会他,耳朵却红了一截。调戏完纯情的小伙计,吴邪的心情变得稍微好了一点,于是回房间里拿了啤酒起子,递给黎簇,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想聊什么?”他说着,习惯性的点了根烟。“别告诉我你暗恋上自己的哥们苏万了,于是跑我这里倒苦水,你要是敢这么说,我就把你一脚踹下去。”
“为啥。”黎簇很无辜。
“同性恋不可耻,可耻的是想把直男掰弯的同性恋。”
“哦。”黎簇说,“那我一定遵守您的教诲,做同性恋里的柳下惠。”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挖苦,吴邪却隐约拒绝去理解黎簇含沙射影的指代。他把吐出的烟全都吸进肺里,还是感觉不过瘾,胸口很闷。
“师傅,”黎簇说,“我跟苏万绝对是清白的,我们俩吵架,完全怪他心眼小,没法接受我的性向而已,所以说起来,我一点都不纠结这个问题,苏万他这人就这样,等到求我办事时,又会跟我哥们儿起来——我认识他这么久,早就习惯了。”他喝了口酒,小心的观察吴邪的反应,“我来这儿找你,是想聊聊你和我张师傅的事。”
吴邪不耐烦的掸掸手。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黎簇嘿嘿一笑。
“师傅,我就知道你一上来就得跟我倚老卖老,不过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当放屁,那么我无论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其实对您也没啥损害,您就当吸了一回特别臭的二手烟。不如您就喝着小酒,姑且听听我的话在不在理吧。”说着就帮吴邪起了一瓶啤酒,颇为殷勤的递了过去。
吴邪接过来,往喉咙里灌了一口,意外的没有表示太多的拒绝。
“其实今天傍晚在机场碰着您的时候,我就觉得您脸色不太自在,”黎簇仿佛真的只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对着啤酒瓶说,“并且我发现您今天晚上,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瞧张师傅一眼。真的蛮奇怪哦,因为从您以前对我的形容中,好像张师傅是您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似的。所以我刚才在旅馆里,就稍微打听了一下来龙去脉。其实只要稍微了解一点您和张师傅之间纠葛的人,就算用盲肠看也能看出来您那股不愿意让张起灵组织伙计去倒斗的郁闷劲。我来的路上听人家说,这次倒海墓,跟着下去的两个伙计给泡的没了半条命,就想,您可能是心疼伙计白白送了性命,可是从刚才您在齐蔷蕉饭局上的表现来看——担心别人都是烟雾弹,就算是借齐家的伙计下斗,你也不乐意让张师傅去。好像提放着什么变故似的。”
吴邪叹了口气,心中浮现出一种被拆穿的尴尬,和对晚辈的骄傲相纠结起来似的古怪情绪。
“我跟着您学艺这么多年了,您知道我黎簇说话向来的直来直去的——我觉得吧,既然您不想让张师傅去,为什么不直接去跟他说呢?我知道您让我和苏万跟着来的原因,无非是信任我俩的身手,照看着一点张师傅,学手艺什么的那都是顺便的。这是您对我们的垂青,我和苏万来的时候其实心里挺高兴。只是现在,看着您这幅衰到极点的模样,总觉得事情有更简单的解决方式,为什么不去做?”
吴邪苦笑了片刻,一边笑一边往嘴里灌酒。
“找张起灵谈?”他狠狠的咽下去,抹抹嘴角,说,“鸭梨,你还小,有些事情之所以有商量的余地,是因为这件事实际上对任何一方都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事。而那些一旦牵扯了立场和归宿的问题,你再怎样讨价划价,都是没有的。”
黎簇挠挠头,“难道张师傅去倒斗还能倒出原则和立场吗?”
吴邪摇头,牵扯到张起灵的秘密,他便不想多提。只是自言自语的含糊道。
“我的话,对张起灵——尤其是现在这个新的张起灵,大概就是用喇叭喊,也喊不到他的心坎里。与其如此,不如让他爱干嘛干嘛,你们陪在他身边,瞅见他死心眼病发,就多拦着点,拦不住也不要拼命,张起灵总归是谁也拦不住的。”
“师傅,我算听出来您的意思了。”黎簇不知为何,很神秘的笑了一下,“您说您的话在张师傅那里没有重量。但是您是他最好的朋友,除了您,他还能听进去谁的劝说呢?总不能连试都不试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疲惫,黎簇的话语停顿后,吴邪恍然想起来很多年前,他从杭州一路追到长白山,甚至跟到了青铜门前。但张起灵大部分时间始终是神色淡然,偶尔流露出一丝无奈,也绝没法影响和动摇他对某事的执着与决心。那一潭死水的眼神,如今仿佛一闭眼还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