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没坐电梯。吴邪以为齐蔷蕉会为了讨好他而给他定一个超级豪华的住处,但闷油瓶的房间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标准房,两张床,一张上面摆了一个脏兮兮的登山包,另一个整整齐齐,连个褶皱都没都没有。
一进房间,张起灵就跑进厕所里,出来的时候脸是湿的,这家伙,洗脸都不知道擦一下。
“小哥,”吴邪坐在椅子上,故作轻松的开口。“我要对你说的话,其实你一定已经猜到了吧。”
闷油瓶摇了摇头,他坐在自己的登山包旁边,与吴邪隔了一张床的距离。
“我想来劝劝你,请你别再为一些已经结束了的事情耗费精力了。”
闷油瓶自从失忆了之后比以前更闷了,但此时他抬起头,缓慢的重复道,“已经结束了?”
“对,”吴邪赶快说,“就是你以为自己需要背负的宿命,你寻找着的,自以为非常重要的答案。这些其实都已经结束了,在你失忆之前,你已经亲手完结了一切。如果你真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张起灵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吴邪听到那个人冷淡的说,“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吴邪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这样一句话,可以说是张起灵对吴邪说的频率最高的话,几乎能看成是三缄其口的闷油瓶的口头禅。但是当初的吴邪对张起灵一无所知,因此被这种绝情的话一戳一个糟点。而此时此刻,张起灵对吴邪来说,就像一个已经粗略的浏览过一遍的故事,虽然很多细节仍不能掌握,但是初衷与结局,他已经了解了。故而,张起灵此时的拒绝反而听起来像种虚张声势。吴邪不禁有点走神,他想,果然掌握不同程度的情报感觉就是不一样,也许很多年前,张起灵说这些话的时候,或许也是在虚张声势,只是因为吴邪的信息获取量顶多算个添头的水准,于是就被忽悠着觉得这个人特别高深。
“我知道你不喜欢走别人给你安排好的路,”吴邪不禁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其实我今天来跟你说这些,完全是因为被一个臭小子怂恿,血气一高涨,就跑了过来。你没失忆,还承认我是你朋友的时候,我的劝告你就老爱当我放屁,而现在你把我当成陌生人,我再怎么说,肯定都是白费口舌。但是我还是想说,至少我要把我该说的说出来,该做的做出来,这样,或许当我某日听闻到你的死讯时,我就不会责怪自己,认为这属于我的责任了。”
张起灵抬起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似乎对吴邪一张嘴就信口咒他早死的说辞有些忌讳。吴邪又使劲吸了一口烟。
“张起灵,你能告诉我,你在海墓里都想起来些什么往事吗?”
闷油瓶把放在身边的短刀拿在手里。
“一个胖子。”他说。“昨天他给我寄了一把刀,我也想起一些有关他的事。”
如果闷油瓶能想起胖子,那他一定也会想起当初跟在他们两人身后拖油瓶一般的吴邪。
吴邪感到心脏抽了一下,苦笑起来。
“所以你想起来我是谁了。”
张起灵颔首。
“你是吴三省的侄子。”
看来也想起来三叔有关的事了,不知道他记不记得自己的爷爷吴老狗。
吴邪把这话问出来,张起灵却摇摇头,没有承认。
“这样的话,你一定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吴邪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有些急切,“你想想你记忆里的我,你想想我有多无辜,所有的人都耍着我玩,能利用我的就利用我,能隐瞒我的就隐瞒我。所以我理解你现在的迷茫和痛苦,也因此我绝不会做一个给你制造痛苦的人。”
可谁想张起灵却抬起头,眼神直白的看向吴邪,淡然回了一句。
“你和我记忆里的吴邪,已经不一样了。”
吴邪愣住。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乎控制不住从肚子里冲上脑仁的怒火。
“幸好我不一样了,张起灵,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别人骗着,骗我的那个人还一脸苦逼的让我体量他,让我感谢他,因为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保护你妈!一个个的都想当英雄充大爷,我就得是你们勇者斗恶龙里的狗屁公主吗。我也是可以保护别人的!”他几乎依靠惯性说出了下面的话,说完之后吴邪就愣住了,他感到冷汗直流,仿佛秘密脱口而出。
——“我也是可以保护你的,张起灵。”
张起灵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名字会突然从这些发泄的段落里蹦出来。他抬头略显惊讶的看着吴邪。后者脸上已经开始布满犹豫的神色了。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吴邪努力压制住这种犹豫,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的过去,我也曾经作为你的同伴一起帮你摧毁折磨你的东西。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吴邪了。我可以保护很多人,这些人里也有你的,张起灵。但是我需要你给我一次机会。”
也不知道张起灵是否听懂了。吴邪看到他又一声不响的低下头,视线似乎盯着自己发丘中郎将的手指。兵法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吴邪因脑充血而虚构出的王、霸、之、气显然不可能维持太久的状态。而闷油瓶绝对是熟读兵法的货,这时候一言不发,比迎面一泼冷水还带劲。吴邪迅速瘪了,脑袋昏沉,几乎记不起来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他努力对自己说要镇静、镇静,就算劝不起闷油瓶又怎么样?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张起灵再抬起头时已经是5分钟之后了,他仿佛刚刚打了个瞌睡,眼睛里竟然有几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