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甚至清晰看到,那位说书先生转过头,瞥了自己一眼,笑意玩味。
在三人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后,陈平安回到自己院子,看到黑衣少女竟然已经能够自己坐在门槛上。
她的身子骨是铁打的不成?
陈平安先将齐先生赠送的玉簪子,以及顾粲拿来的两袋子铜钱,都放在桌上,然后开始烧水、抓药、煎药,熟门熟路,不像是窑工出身,反而像是在药铺里待了很多年的伙计。
黑衣少女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开口询问,百无聊赖的她起身来到桌旁,想了想,又自顾自将陈平安藏在一只瓶肚里的钱袋拿出来。
她坐下后,桌面上摆着三袋钱和一根玉簪,当然还有一把识趣“龟缩”在角落的灵性长剑。
陈平安没阻拦她取钱,但是转头叮嘱道:“玉簪是齐先生送给我的,宁姑娘你小心些。”
大概是生怕少女不上心,陈平安又赧颜提醒道:“真的要小心。”
少女翻了个白眼。
三袋子金精铜钱,迎春钱,供养钱,压胜钱,很巧,刚好凑齐了。
少女一手托着腮帮,一手伸出手指,拨弄着三枚铜钱,随口问道:“你的事情如何了?能不能跟我说说?”
陈平安蹲在窗口那边的墙根,小心盯着火候,时不时翻看一下三张药方,听到问话后,“合适说吗?”
少女皱眉道:“你都混到这般凄惨田地了,还担心我听了秘密后,被谁杀人灭口?陈平安,不是我说你,实在是你这种烂好人,我劝你这辈子都别离开小镇,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少女很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种古板性格的少年,哪怕是一位兼具罗汉金身、天君道术的强大剑仙,只要丢到她家乡那边,一年之内必死无疑,而且尸骨无存。
草鞋少年乐呵呵道:“那我就给你说说看?”
少女用三根手指按住三枚铜钱,在桌面上抹来抹去,“爱说不说。”
陈平安便将齐先生出现之前的事情经过,跟少女说了一遍,之后的事情,选择性说了一些。
少女听完之后,云淡风轻道:“那截江真君刘志茂,显然是罪魁祸,不过蔡金简和苻南华,也都不是什么好鸟,若不是齐先生出来捣糨糊,你以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三方势力的围剿捕杀,说句难听的,杀你真的很容易,如果不是在小镇上,别说刘志茂,就是那个云霞山的女子,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你碾压得魂飞魄散。”
陈平安点头道:“我知道。”
少女气呼呼道:“你知道个屁!”
陈平安没有反驳,继续煎药。
她问道:“你之所以有这场劫难,全是因为那条泥鳅,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孩子真相?”
陈平安这次没有沉默,也没有转头,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看着青红色的火焰,轻声道:“这样做不对。”
少女欲言又止,最后望向那个瘦弱背影,感慨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拳头不硬的话,就没有人会在乎你的对错。”
少年摇头道:“不管别人听不听,道理就是道理。”
他好像有些不确定,便转头笑问道:“对吧?”
少女怒目相向,“对你个大头鬼!”
少年悻悻然重新转过头,继续熬药。
黑衣少女,叫宁姚的外乡姑娘,拿起那根碧玉簪子,凝神望去,现篆刻有一行小字。
她瞥了眼叫陈平安的少年。
簪子上有八个字,便是仅算粗通文墨的少女,也觉得极为动人。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