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會林興昌就會忙完,林延之也就懶得挪到一旁,只是慵懶的坐在草垛里看著林興昌鋤地,等著他忙完和他一塊去食堂吃飯。
林延之看得有些困,就在他即將要閉眼打瞌時,面前突然射下一大片陰影,圓圓的像是人的腦袋。
林延之被這陰影嚇了一跳,他剛想站起身質問對方是誰,為什麼一聲不響就站在他的身後。
但沒等他站起身來詢問,對方就像察覺到了他的想法一般,摁著他的肩膀,輕聲道,「別動。」
這聲音低沉有力,極富特色,林延之一聽便知道對方是誰。
林延之正疑惑周平這是要做什麼時,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隻被捆住前後腳,仍舊不忘記掙扎蹦躂的灰兔。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
周平的手因為干多了農活有些粗糙開裂,他說著話的時候,順勢坐到了林延之身旁,把兔子隨手扔到了林延之懷裡。
「你之前說的想要我幫忙做的事是什麼?」周平腳下的草鞋破舊不堪,露出的腳心上滿是厚厚的灰色粗繭。
林延之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我想要書。你和白永豐走得近,你能不能幫我和他借幾本。」
第七十五章教年代糙漢防詐騙8
周平以為林延之會讓他幫忙耕地或者修繕房屋之類的,沒成想林延之竟是要他向白永豐借書。
林延之能上學讀書那會,鎮上掀起打臭老九和破封建運動。
那年鎮上的學校不像學校,學生也不像學生,老師上課上得戰戰兢兢的,生怕惹到台下的學生被拉下去批鬥。
鎮上離鄉下有些遠。
即便鎮裡的風隱約有吹到鄉下燃起的架勢,但因為村民讀書入仕光耀門楣的觀念根深蒂固,所以也沒能掀起什麼水花,只是古書和村里花費重買來的一小尊孔子雕像都被燒和破壞得不成樣子。
林家人自小寵著林延之。
林延之見村裡的小孩每天上山,餵完牛羊就齊齊的拿著書本圍坐在一個小屋裡,嘴裡不知道在念著什麼,還有個大人就在黑色的牆上塗塗寫寫,便吵著鬧著要跟他們一起上學。
村裡面辦學條件有限,林延之上到五年級便沒再上。
老師說林延之有讀書的天分,於是就想把他推到鎮上去讀初中。
可老師的推薦信都寫好了,林父林母卻聽說鎮上在鬧批鬥,而且以後讀書的知識青年還要下到偏僻的鄉里勞作,頓時捨不得林延之受這份苦,便攔著林延之,說什麼也不讓林延之去鎮上讀初中。
周平沒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越往上讀知識越深奧的道理,於是忐忑的問,「白永豐他高中畢業,這樣借來的書你能看懂嗎?」
「要不要我幫你問問其他知青,我記得裡面有好幾個初中畢業的,你要的話我幫你問問?」周平搓著手上的粗繭。
白永豐一直纏著他,別人都以為他倆關係好,但其實不然,要不是白永豐處處跟著他,還討好了周奶奶,他甚至都懶得看他搭理他。
周平和白永豐鬧僵那會村裡的村民都去地里掙工分去了,所以壓根就沒人知道兩人鬧僵這事,只是好奇白永豐怎麼突然轉了性,不再纏著周平。
林延之沒聽見村里人傳這事,還以為白永豐還在纏周平,而周平也在受其蠱惑,冷不丁聽見周平這拒絕的婉言,林延之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兩人發生了什麼之餘,還是點點頭應下,「那麻煩了。」
「沒事沒事。」周平笑嘻嘻的,「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前幾天上山抓了好多野味,但一直沒機會碰著你。」
說到這,周平頓了頓,黑白分明的眼睛漾出了笑意,小麥色的面頰紅撲撲的,有些羞澀的轉過頭,摸著被曬開裂的後頸,暗自呢喃,「對了謝謝你上次送的藥草和野菜。」
那天周平好說歹說這才說服了生產隊隊長,把自行車借給他搭著他奶進了鎮上去看醫生。
周奶奶的病有些嚴重,又是打針又是輸液的,來來回回折騰費了不少時間和金錢。
等周平帶著周奶奶回家時,天上的星星都散得差不多了,遠處的青山露出金色的光暈,淺淺的帶著一波紋似的雲射下了一束束奪目的亮光。
忙碌已經快讓他忘了自己還在竹林里遇見過林延之這事,直到他看見門口擺放著一捆捆用野草紮起來的野菜和帶著泥土的草藥,這才想起他離開前,林延之曾說晚點會給他送野菜和草藥來。
看到這些東西之前,周平以為除去周奶奶外,幾乎沒人在意他,也沒人在乎他說的話,以及他現在的處境。
但現在周平知道了有人在乎他,清楚他的處境,並且願意幫他,記得他說的話……
雖然那人只是單純的善良,並且對每個人都是這樣……
但周平還是想起就覺得鼻根泛酸,喉嚨湧起一股股海浪似的酸水,淹得他想好好抱住眼前的人兒述說那些當牛做馬的誓言和話語。
「沒有。」林延之笑著搖搖頭,一把舉起手裡的兔子,朝向周平,「這個就挺好的,我很喜歡。」
「可是……」周平想說這隻兔子值不了多少錢,只要有心布陷阱,輕輕鬆鬆就能在山上抓上好幾隻。
只是沒等他說完,便被林延之一口打斷,「你別老是想著欠我人情。你看,上次我幫你吸蛇毒,你這次幫我借書。我借錢給你,你送我兔子。你看明明都還清了,為什麼還總覺得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