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想了想,说“没什么打算,只想出去走走,在京城待着也是四处讨嫌,到江南去,要么这样,你也别考功名了,收拾收拾,过几天我去上个折子,讨到交州军务,你跟我走罢,别见我皇兄免得他给我来事儿。咱们去南边玩几年,我累了,老了,不想在京城过了。”
游淼说“你随时想去江波山庄,我自然都恭候着的,先生让我在京能考就考,要不想法子混个外调,咱们回流州去如何”
赵说“我府里正缺个参赞,过几天找父皇讨了你来,你愿意来么”
游淼微微蹙眉,说“先生让我考科举我看要不这样”
赵说“你要是一朝金榜题名,当了状元,可就是国家栋梁,我就讨不着你啦,贤弟。”
游淼乐不可支,说“怎么可能,混个进士当当就不错了。”
赵说“进士么,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哥哥哪有脸去找皇兄讨你呢,你别跟我推话,给个准的,愿意跟着我,还是去应考”
游淼心中一沉,赵却笑吟吟地看着他,示意他答话。
赵这话令游淼根本无法回答,在流州读书三年,跟随孙舆学到了这么多,一朝之间就要全数放弃,跟着赵去交州朔防,当个随军参赞一边是赵,另一边则是孙舆赋予他的责任,难道就没有一个折衷的办法么
游淼说“我你让我想想罢。”
赵哂道“罢了,随你喜欢,我就知道你们读书人的脾气。”
游淼道“你突然来说这事,我半点没准备,你让我先想想你待我的情意,我心里是知道的,这些年里从来没忘过,你从前给我的东西,我都还留着,收在家里”
“哦”赵起身道,“我给了你什么东西你
说那几箱货么”
“不。”游淼笑道,两人站在廊下,阳光落了下来,照耀在少年的身上,温暖而和煦,他们都长大了,赵几乎要与李治烽差不多高,站在游淼面前,充满了威慑感。
游淼心中不禁没由来地一怯,赵目光如炬,仿佛看出了游淼心里藏着的话,开口道“走了。”
游淼道“等等”
游淼进房去取了东西,赵在院子里停下,游淼把一个信封给他,说“你先拿着,过几天我来府上找你说话。”
赵看了游淼一眼,眼里带着陌生之意,当着他的面,把信封拆开,手指头挟着里头的两张纸,抽出来看了一眼。
两张五百两的联号银票,一千两。
游淼暗道自己做了傻事,本想着赵不会当着他的面拿出来,这不是当他上门来打秋风的么但以他和赵的情分,料想对方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赵却静静看着他,游淼有点摸不清他的脾气了,终于意识到,自己认识的,那个信上的赵,其实不是面前的赵。
“别人瞧不起我。”赵拿着那信,气得不住抖,拿着信直颤,低声朝游淼说,“你也瞧不起我,是吧”
“我不是那意思”游淼忙道,紧接着,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拳,大叫一声,摔在地上。
李治烽正在廊下收拾茶杯,未料赵说动手就动手,赵一拳揍在游淼眼眶上时李治烽已骤然惊觉,甩手将茶杯射出,但终究慢了一息之差
茶杯砸在赵脸上,赵怒吼一声,继而李治烽又将茶盘、茶壶劈头盖脸甩过来,整个人跃出走廊,势若疯虎般扑向赵。
“我杀了你”李治烽怒吼道,一拳杵中赵的脸
赵哼也未哼一声,整个人被李治烽揍得飞了出去,一头撞在墙上,出巨响,外头兵士被骇了个惨,唐晖带着人冲进来,场面一片混乱。
游淼被赵揍得眼冒金星,眼睛肿了起来,感觉眼珠子快被揍到脑门里去了,一顿乱摸起来,又听到唐晖大喝道“给我跪下”
李治烽缓缓喘息,上前竟是要再揍赵,与唐晖错身一撞,那巨力把唐晖掀得飞出去,游淼一见坏事,马上抱着李治烽的腰大喊道
“别火冷静算了”
赵满脸鼻血,眼眶爆裂,扶着墙直呕,肚子里茶水,早饭,稀里哗啦地全呕了一地,呕完又摔下去,四周兵士已纷纷架弩朝着李治烽,只待唐晖一声下令便要将他万箭穿心。
游淼道“别放箭别放箭”
游淼上前去拉赵,赵勉强起来,一把推开游淼。
“走。”赵仇恨地看着李治烽,脚步踉跄,被几名禁卫士兵架着,出了院外,李治烽仍在喘气,一身修罗般的气焰渐渐平息下来。
游淼怔怔看着赵离去的身影,沿途更有不少书生夹道相看,三皇子被打成这狼狈模样,一身茶水,吐得满身,离开了太学。
赵走后,李治烽方转身与游淼面对面站着,躬身看他被赵揍的地方,已淤了一大块,李治烽用手指轻轻推拿游淼鼻梁一侧的穴位,又朝张文翰说“把治跌打的药膏拿来。”
张文翰和郑永已被响动招了出来,太学里不少书生都看到了方才生的那一幕,纷纷在门外啧啧称奇,张文翰拿了药膏,去把大门关上,李治烽便挑了药膏给游淼敷。
游淼神智浑浑噩噩,耳边传来李治烽的声音。
“我没想着他会下狠手打你。”李治烽自责道,“还痛不”
游淼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李治烽“痛我轻点”
游淼忽然搂着李治烽的脖颈,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五味杂陈,尽数涌上心头,直哭得想呕,李治烽便静静搂着他在怀里,直到游淼哭累了,方抱起他进房去,让他躺下。
游淼裹着被,时而想起自己,时而又想到赵,只是气苦,一下午头又止不住地疼,一时涨一时响的,似乎睡了过去,再醒时听见外头人声,出游的举子们都回来了,游淼头痛欲裂,便即睁眼,李治烽坐在床边,看着他。
“吃什么”李治烽说,“让张文翰去买。”
游淼恹恹道“不吃了,你和文翰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