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边红霞似锦,筱竹院厢房内,罗汉床被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俞青芜半躺在床上,面色阴郁,一双眼睛锐利幽冷,透过帷帐,模模糊糊见几道身影靠近。
“孽障!跪下!”刚走到床前,沈恪就被父亲沈宗元一脚踹倒在地。
沈宗元简直火冒三丈。
当然,他生气并不是因为沈恪害俞青芜被人糟蹋,而是因着荣国公府丢了脸面。
今日他刚踏出宫门,就听到儿子沈恪的丑事。
一路回来,他是头都不敢抬。
此刻沈宗元是越看沈恪越来气,狠狠一脚踹他后背上,又看向帷帐后的身影,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指着沈恪大骂,“你这逆子,自今日起就跪在你阿芜妹妹床前忏悔,直到她原谅你为止。”
“阿芜啊,都是你二表哥不好,是你二表哥对不住你,你千万别想不开。你放心,哪怕你被毁容,哪怕你已不是清白之身,你也还是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
彼时,沈恪的母亲徐氏也走了上来,隔着帘子握住了俞青芜的手,信誓旦旦的承诺着,说话间,便是一阵低泣。
若不是徐氏刻意咬重了‘清白’二字,俞青芜说不定还真就信了她的关怀。
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俞青芜眼神冷冽,声音却是哽咽,低低朝帐外回话,“舅母放心,阿芜绝不会寻短见的,更不会与二表哥退婚。纵然我心中难过,却也不愿让荣国公府背负卸磨杀驴的恶名,更不愿让人指责二表哥薄情寡义。”
温言细语,委曲求全。
短短几句话,让徐氏和沈宗元都愣住了。
他们今日来筱竹院的目的很简单,以关心的名义刺激俞青芜,逼她提出退婚,亦或者直接羞愤自尽更好!
可是现在,这丫头竟然反过来威胁他们!
徐氏面容僵住,怒气直涌心口,隔着一道帘子,极愤怒的瞪着俞青芜,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徐氏不说话,俞青芜再次开了口,依旧是温温柔柔,“舅母,舅父,我想歇息了,你们先出去吧,另外,这段日子我不想见任何人,外祖母那里,劳烦您说一声。”
“额,行。”
“那你好生歇着……”徐氏面露不甘,嘴里却不敢再有二话。
这个贱丫头说得对,如今外头流言四起,若此时她死或是退婚,自己儿子必然背上一个负心薄情的恶名,说不准还要影响仕途。
一想到这样一个残花败柳要给自己做儿媳妇,徐氏就堵得慌。
沈宗元和沈恪父子二人更是膈应极了,可最终却也不敢再置喙半句,相反,为了对外有个交代,沈恪还少不得一顿板子。
身败名裂,还得好吃好喝供着她,这家子要恨死自己了。
俞青芜仰头望着床顶架,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滚了出来,混着血液,又热又疼。
但她不在意,只要能替爹娘报仇,便是残了废了也值得,毁容又算什么?
这,才刚刚开始呢。
昏暗中,俞青芜拭去泪水,听着沈恪凄厉的惨叫慢慢睡去。
沈恪这一顿打挨得结结实实,黑夜里,他嚎叫得凄惨又尖锐,半分也没了平时的清贵谦和。
挨了打又丢了人,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沈恪都没脸再出门。
直至沈老夫人生辰这一日,才勉强去前厅帮忙。
俞青芜也在屋里养了近一个月,但脸上的疤痕依旧很明显。
初冬将至,天气渐冷。
俞青芜裹着一身棉袍,静坐在妆奁前。
婢女玉竹站在她身后,盯着镜中那张被蚯蚓蚕食的面容,面露愁意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啊?今日可是老夫人的寿宴,您总不能蒙着面纱去前院吧?”
“玉竹,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处理。”俞青芜摆摆手,轻声吩咐了一句。
玉竹微微一愣,退了出去。
俞青芜起身,从箱子里取出笔墨,重新回到菱花镜前。
既然遮不住,那索性就描上一副牡丹半遮面……
“脸都成这样了,还敢乱涂。”
“俞青芜,你也不怕被感染?”
俞青芜手刚沾染上墨彩,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臂,重重将她指间的毛笔打落在地。
男人熟悉而邪肆的声音让俞青芜身体狠狠一滞,猛的回过身,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她脸色瞬间惨白,厉声喝他,“你…你怎么进来的?你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