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香囊攥扁,宋令枝一颗心惴惴不安。
婆子笑笑:“主子的事,做奴才的哪好多嘴,姑娘快些梳妆,别让主子等急了。”
宋令枝同白芷相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茫然。
身上的素白寝衣褪下,宋令枝一身雪青色缎绣月季团锦衣,衣袂翩跹。
白芷站在宋令枝身后,小心翼翼为宋令枝别上红珊瑚步摇,她轻声抱怨。
“姑娘这身锦衣还是上月新做的,怎么如今瞧着倒是不合身了,竟是大了些许。”
白芷絮絮叨叨,扶着
宋令枝的手踏出寝屋,“姑娘瞧着又清瘦了,若是再不……陛、陛下。”
穿过垂花门,甫一抬眸,望见檐下马车内端坐的沈砚,白芷忙收住声,福身请安。
宋令枝垂首:“陛、陛下。”
沈砚泰然自若:“上车。”
落在宋令枝眼前的手指骨匀称,修长白净。
宋令枝晃神刹那,迎上沈砚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宋令枝身子一滞,颤巍巍将手放在沈砚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沁凉,不带一丝一毫的温热。
马车缓缓融入长街,而后宋令枝又在侍卫的簇拥上,登上海船。
她心底的不安渐深,直至眼前出现一座小岛。海船泊岸,海滩上渔船众多,空中咸湿水汽弥漫。
渔夫一手握着竹篙,轻巧从船上跳下,口中嚷嚷:“什么好物我没见过,论起矿石,满大周上下,再没能比得过我们秦安岛的。”
……秦安岛。
宋令枝双目瞪圆,转首望向身侧的沈砚:“陛下,陛下怎会来秦安岛?”
沈砚面不改色:“不是你想来?”
他眼眸低垂,萧瑟秋风在沈砚身后轻拂,他低声,嗓音淡漠平静。
“宋令枝,日后有事,可直接同朕说,不必拐弯抹角同旁人提起。”
宋令枝眼中怔愣,脑子空白几瞬,而后方记起白芷同岳栩说的话。
想来沈砚是以为,那番话是自己教白芷说的。
宋令枝低下头,不曾反驳。
长街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茶肆前彩幡高高悬着,迎
风飘扬。再往前,便是格林伊先前同宋令枝搭线的矿石铺子。
男子大腹便便,满脸和蔼可亲,瞧见宋令枝,莫掌柜先是一怔,而后笑着上前。
“这位便是……宋姑娘罢?格林伊果真骗我,她赞宋姑娘是天人之姿,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不需画像。”
莫掌柜连声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怎么比信中说的晚了几日,若非我临时有事出不了海,怕该错过了。”
言毕,又望向沈砚,“这位是……”莫掌柜拱手作揖,朝宋令枝认罪,“是在下冒犯了,该称一声夫人才是。”
诚然,莫掌柜以为宋令枝是沈砚的夫人。
宋令枝:“我……”
沈砚转眸凝视,黑眸沉沉:“不是要看矿石?”
莫掌柜一拍脑门,忙不迭领着宋令枝往库房走去,他抚须,长吁短叹:“若非我急着出手,也不会这般贱卖。”
莫掌柜侃侃而谈,又开始念起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试图博取宋令枝的同情。
他伸出手指,“这个数,不能再少了。”
宋令枝面不改色,只在匣子中翻出几块碎宝石,斑驳裂痕,光泽不再。
莫掌柜脸上笑容全无。
宋令枝唇角笑意浅浅:“莫掌柜,你是格林伊的故友,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这矿石,最多五十两。”
她声音轻轻,却是掷地有声,半点也不肯松口退让。
沈砚站在缂丝屏风前,抬眸望着案前同莫掌柜说价的宋令枝。女孩眼中不
是诚惶诚恐,不是惊惧不安,而是灿若繁星,比匣中宝石更加耀眼。
沈砚凝眉敛眸,眼中晦暗阴沉。不过是一堆死物罢了,竟也值得宋令枝用那样的眼神看。
一番讨价还价,莫掌柜笑笑:“罢罢,就依夫人说的办。”
又道,“夫人先前不曾同公子来过我们秦安岛罢?若是不曾来,可到岛上随处逛逛,前面有家蜜饯铺子,他家的茯苓八宝糕卖得最好,格林伊也喜欢吃。”
莫掌柜遗憾,“可惜今日太晚了,怕是他家早卖空了,夫人明日早些过去,应该还能买到。”
宋令枝莞尔一笑,谢过莫掌柜的好意。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矿石,方携着白芷离去。
日落西山,霞映满地,众鸟归林。
宋令枝款步提裙,衣裙窸窣,扶着白芷的手缓缓踏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