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初,承光殿的西南角开着几株梨花树,枝撑如伞,花苞含翠,微薄淡雅的柔香混在丝丝凉风之中,教魏堇歆身心多了几分舒畅。
她倒也不真盼着宋云修教她什么,这本就是予他的虚职,提了朱笔便伏案阅卷。今日并不都是闲散的无聊事,有几桩刑部的大案有了判决,刑部尚书刘吉请书批准秋后问斩人员的名单。
一处理起正经事,魏堇歆严肃起来,一时沉入其中,许久默默不曾言,只顾翻阅卷宗点批折本。
倒是宋云修,他极不安分地坐着,时不时拿眼睛悄悄往魏堇歆的方向看一眼,然后又心有余悸一般低头玩上许久的手。
他满心都装着两件事,其一,是沥阳调兵之事,只此事尚不迫在眉睫,可以一放。
但其二,是齐如玉入宫为贵君一事。
那日他虽是劝了一句,但后来齐如玉心狠手辣,为魏彩传递了不少机密消息,其中隐含着怎样深刻的情绪,不可能因他轻飘飘一句话就作罢。但这种事,他又不可能提前告知魏堇歆,不得信任不说,可能还会当他是疯子抓起来。
而且他是个男人,对陛下的家事,不该过问的。
宋云修越想越觉得麻烦,为什么偏偏那个人是齐如玉,但凡不是,他都可以
他修长的指骨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手心浸出一点汗来,暗中观察着魏堇歆的动作,觉得她好像快要批完了,她好像已经停下翻阅卷宗了,她好像没有再看奏折
宋云修对上魏堇歆探过来的凤目,眨了两下眼,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紧张地别开目光不自在地飞快揉弄着自己的手指。
“你看着朕作什么”魏堇歆沉声,目中却含着一丝玩味。
从她坐在这里开始批阅奏折起,宋云修小心翼翼的目光就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他在想什么
宋云修一时怔忪,口不能言。
“陛下”千钧一,文莺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魏堇歆提声对文莺道“讲。”
文莺道“齐相带着如玉公子来了。”
“知道了。”魏堇歆轻轻瞥了宋云修一眼,搁下了手中的奏折,这齐相虽是先帝手底下的老臣,但在魏堇歆夺位之争中出力不少,股肱之臣,应以礼相待。
文莺在殿外等候,魏堇歆起身准备易地接见,再未分给宋云修一点眼神。
宋云修犹豫一瞬,也即刻起身相随。
承光殿主殿乃理政清静之地,接见大臣便是在侧殿,魏堇歆到时,宫人已给来人上了热茶。
“老臣拜见陛下。”齐晖敏立刻伏低跪拜,魏堇歆几步越过她,道“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齐晖敏出声,带着齐如玉起来。
魏堇歆的目光终于落在齐如玉身上。
他今日穿着一件雪色点梅衫,外罩一件朱红金丝外氅,红白相衬漂亮又华贵,笑着朝她看,眸光亮莹莹的。
哦,他是长这个样子,魏堇歆终于记起,宋云修是有个与他性子大相径庭的好友,时常来找他玩的。她那时从不曾注意过齐如玉,如今看着,始觉他生得一张漂亮又艳媚的脸,明晃晃地在人眼前,好似一抹艳丽的春光。
“坐罢。”魏堇歆已施然入座,宋云修跟在她身后,低声与齐晖敏问候一番。
宋云修与齐如玉幼年时常一起玩耍,对彼此的家人并不陌生。
只是问罢,他茫然看着齐晖敏坐下的位置不前不后,一时不知自己该坐在哪里,魏堇歆没好气地给他指了一处,他才乖乖过去,安静入座。
齐如玉偷偷看着宋云修,勾了勾嘴角。
齐晖敏嘿嘿地赔了声笑,没话找话一般道“多年了,陛下似乎还好饮这口西山白露,此茶”
“齐相不妨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魏堇歆看她一眼,目光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似是在说齐晖敏这把年纪,实在不必。
齐晖敏老脸一哂,道“陛下,是小儿性子骄纵,缠着老臣要进宫来看陛下一眼,老臣这才”
皇室礼聘迟早要进齐家的门,双方都心知肚明,不妨直接挑开了话说。
宋云修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安静听着。
“原来如此。”文莺的动作虽快,但请人入宫一叙之前,还是会问过她的意思,今日便果真是齐晖敏想带着自家儿子来给她看看。
魏堇歆的目光越过宋云修,落在悄悄藏在齐晖敏身后的齐如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