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家刻意追求的诗书世家,倒是被江左杨与江寄月随手做到了个十成十。
江寄月看着荀引鹤,见他不像是在说谎的模样,于是笑了,大抵这还是荀引鹤面前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的笑。
她说:“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荀引鹤捏了捏她的手背。
两人在院里走了几圈作罢,各自去了耳房沐浴洗漱。
那盏热黄酒带来的酒劲是早散得差不多了,江寄月换上轻柔的亵衣后,看着镜中眉眼水润的自己,做了好阵子的心理准备,这才外披上衣袍,往正房走去。
荀引鹤已经坐在床头了,他取下了玉冠,如丝绸般顺柔的黑发披了满肩,床头的橘色灯火照着,越发衬得他肌肤莹白,眉目温润,是个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在看书,床头的小柜上还摞着四五本书,一看就是常翻的。江寄月有些紧张,想迟些时间上床,便与他没话找话:“你在看什么?”
荀引鹤把书皮翻过来看,江寄月几乎觉得自己看错了:“你在看话本子?”
他这样的人,不应该看那种老学究的书么?
荀引鹤把书放好道:“这样的书在府里是禁书。”
江寄月道:“所以你要偷跑到这儿来看?怪不得,这里原来一直都是你用来干坏事的地方,啧,可真没看出来。”
她还站着,没有一点想要上床的意思。可她衣衫单薄,荀引鹤总觉得她要着凉,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快些上来。
江寄月的神色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只当没看见。
荀引鹤便道:“是啊,这里确实是我做干坏事的地方。”
他掀被要下床,显然是看江寄月不听话,要亲自去逮她了,江寄月先前被他又亲又喂饭的,很吃过亏,早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所以荀引鹤作势掀被,她便迅速地爬上了床。
但仍旧蜷缩在床尾,还假装闲聊拖延时间,她道:“你们荀家过于古板了,在爹爹眼里就没有所谓的禁书,圣人书教立身骨,医药卜筮杂工之类的书是学本领,至于话本子则教人情爱,毕竟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若是不懂情爱,便与顽石般,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荀引鹤挑眉:“所以你看了很多话本子?”
江寄月见他聊上了,稍许松了口气,想今晚最好能让她在床尾凑合,便道:“什么《玉匣记》《碧钗记》之类的都看过,一些不大有名的也看,但文笔确实不如前者,男女之间的感情也描述得没那么动人。”
她还点评上了。
荀引鹤不明所以一笑:“卿卿既这般懂,怎么还如此不解风情?”
江寄月才放进被中的脚腕被荀引鹤拽住,她脸色一变,还未及反应过来,就被他往他那侧拖拽过去,她慌乱中去拽被子,可是床才多长,眨眼就到了荀引鹤身边。
江寄月整个人都在锦被下藏着,狼狈不堪,她想要起身,被子却拱起了个弧度,是荀引鹤钻了进来,属于旁人的温度与气息一下子就把江寄月裹挟住,她下意识往床里侧挪了挪。
但没挪两下就碰了壁,再要换个方向,就得窝进荀引鹤滚烫的怀抱中。
荀引鹤道:“卿卿喜欢睡床尾直说便是,我又不是不能陪卿卿。”
江寄月讪讪笑:“倒也没那么想睡。”
荀引鹤道:“无妨,卿卿喜欢的,我们以后慢慢尝试就是了,总而言之,绝不会让卿卿觉得我是个无趣的人。”
江寄月这才后知后觉,《碧钗记》倒还罢了,顶多写了点书生夜爬小姐的窗,两人私定终生什么的,用词还比较含蓄,但《玉匣记》花样就多了,完全属于在淫词艳曲中找情节。
这下可误会大了。
江寄月忙磕磕绊绊解释:“只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罢了,你看我也看游记,可也没打算游历山水啊。”
她顿了顿,大约觉得这话说服力还不够,于是又加了句:“而且书生小姐都正值妙龄,他们那般做,还算情趣,相爷如此,怕是有点为老不尊了。”
为老不尊。
四个字如晴天霹雳般在荀引鹤心头炸开,他呼吸都滞了滞,才较着劲道:“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不让你觉得我‘老’。”
像是泄愤,他轻轻咬了江寄月的唇,显然是不满她胡说八道。
但荀引鹤并没有欺骗江寄月,他说不碰便当真没有碰,只是抱着她,两人胡乱挤在床尾睡了一宿。
江寄月起初还不大习惯,怎样也睡不着,但后来睡意渐渐上来,听着荀引鹤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她听到环佩叮当的声响,睁眼望去,见荀引鹤已然穿戴整齐,预备要出门了,她支起身子起来,荀引鹤望过来道:“时辰尚早,你先睡着,沈家要搬家,你等搬完了再回去也一样。”
江寄月缓了缓,想起他进府前指给她的那处屋舍,抿着唇,点了点头。
荀引鹤又取了十两银子递给她:“不愿在沈家用饭便去酒楼里吃些,不要只吃烧饼,每日的果蔬荤肉还是要进些的。”
江寄月盯着那银两,并不是很想接,虽则两人原本就不够清白,可此时若接了这银两,这关系就更不清楚了,仿佛她真的在贱卖自己似的。
荀引鹤见她缩着手不肯动,便把银子收回去,道:“也罢,我便让侍剑买了送你屋里去也一样。”
他道:“镇北王不日要出征,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晚间不必等我。”
江寄月松了口气,忙点头。虽则昨夜的相处比第一夜实在好了不知凡几,但在荀引鹤身边,她总归是不自在的,他能被公务绊住,无法来见她,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