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厌平静环顾着江岸渔火,聆听波涛拍打岩石,风平浪静之下,暗流狂涌。
此战是成是败,就看明日了,摊开手,一枚象牙色的糖果安静躺在他掌中。
水寨,中军大帐,张宪三人秉烛夜谈。
“张将军,眼下岳元帅不在,我等都奉你为主。可今天你怎么就软了,为何不敢顶那万俟卨两句!”
“牛将军,何苦要说气话?那是圣旨,就算将万俟卨打一顿又如何?难道你还敢抗命不成!张将军自有苦衷,就算这道圣旨不来,我们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
张宪静观二人争执,冷不丁说道:“我有一计,可以继续驻留此地,并且能让朝廷派下足够的赈民粮款。”
倏地,牛皋二人同时起身,大喜过望,“说来听听!”
“此计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会致临安的岳元帅与其余军中同僚满门抄斩!”
两人脸色一僵,他们知道张宪素来沉稳,没有把握的事情断然不会轻易脱口。
既然他这么说,那后果可能更严重。
缓缓坐下,牛皋沉声道:“若此事有碍岳元帅安危,那不提也罢。”
董先则道:“张将军可以说来听听,我们商量一下,看其间有无转圜余地。”
“是董将军之前的话提醒了我,三十万百姓乱不得,一旦乱,平稳多年的后方将会重燃战火。若我们暂且将万俟卨扣下,然后向临安去信,说百姓不满朝廷安排,爆动乱……”
“好了好了!不要讲了!”牛皋平日粗犷,但一听张宪的计策,瞬间满额冷汗,“这是养寇自重,威胁朝廷。尽管眼下局势艰难,但没必要走这样一步棋。”
董先沉默。
张宪泰然自若,“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按圣旨行事,明日整军出。”
既然眼下要想解决问题,只能走极端,二人没别的办法,只能遵旨。
营外传来脚步声,“启禀张将军,陈厌将军拜见。”
“让他进来。”
陈厌推门而入,向三人拱手示意。
“陈将军有何事?”
陈厌观牛、董二人脸色阴郁,知道撤军一事已成定局,难有转机。
“敢问三位将军,明日是否真要开拔?”
牛皋声沉,“不开拔又当如何?难不成要留在这里过年?”
张宪颔,“明日大军启程,本将打算让陈将军留在此地,协助王将军一同戍卫淮水。”
董先二人闻言突然反应过来,这次的圣旨中,竟半个字都没有提及陈厌。
按理说,立下这么大功劳,就算不拔擢,口头奖励总该有的。
“多谢张将军信任。”陈厌语气平静,“但卑职担心,三位将军这次一走,恐怕就要殒命江南了。”
“你说什么!”
三人神色同时一变。
“几位将军南下,如万俟卨所说,定要向沿途州府征粮。但三位将军难道就看不出来,不管对方州府情愿与否,粮库只要一开,劫掠官府的帽子可就扣上了。”
三人后知后觉,倒抽一口冷气,陈厌之言绝非危言耸听。
若朝堂中有人想整治他们,还真能以此罪名让他们万劫不复。
语焉不详的圣旨,前来传旨的主和大臣……无一不是在提醒他们。
他们在战场上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朝堂中胜利的却不是他们。
而他们马上要成为祭品,来祭奠彼方的大获全胜。
朝堂之上,从古至今没有秘密。
微微草动,便可使得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