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伺候的丫鬟听见,忙忙扬高声:“夫人莫怪,少爷早早就惦记着给薛四姑娘送去,可惜那狸花猫不中用。”
话落,又将那狸花猫一事告知。
温夫人先是怔愣,而后笑着将明窈的手同温思邈的叠在一处,连声笑道。
“好、好,这样才对。”
温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前儿我才同你母亲说起这事,思邈他父亲是个老古板,我却不是。日后你们若是在这住得不自在,想开府另住也是可以的。”
温夫人眼角的皱纹显而易见,“思邈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什么样的性子我最清楚,日后少不得你多担待些。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定替你好好管教他。”
话说一半,温夫人忽然倚着明窈的手,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
明窈诧异望向温思邈,温思邈朝她摇了摇头。
园中雨水骤急,大夫提着药箱站在乌木长廊下,双鬓斑白。
他是金陵有名的大夫,祖上曾在太医院任职,金陵的世家大族若是家中有人生病,都是请他上门。
老大夫摇摇头,扼腕叹息。
“夫人这是脑中有淤血,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当初温夫人从戏楼上摔下,大夫就曾断言过,若是两年内平安无事,此后一生都无大碍,可若是……
大夫轻轻叹口气:“老朽实在是束手无策,还望温少爷见谅。”
温思邈心不在焉。
他几乎听不见大夫说的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双眼空洞。
明窈唤来温家的管事,让人好生送大夫回去。
又让四喜去铺子上找周伯,问问他可认得名医,不拘多少银子,只要能治好人就行。
四喜赶忙应下,匆忙离去。
一时间长廊只剩下温思邈和明窈两人。
温思邈坐在青玉台阶上,看着檐下掉落的雨珠。雨水像是漂浮在空中,他抵在身后的漆木柱子上,眉眼茫然。
明窈撑着伞,悄声踱步至温思邈身侧,油纸伞轻斜,挡住了从檐下飞落的雨珠。
温思邈抬高一只手,抹去眼角一点湿润,他朝明窈扯动唇角:“我刚说要做生意那会,差点被我父亲打得半死,后来我趁他不注意,偷偷从祠堂溜出去,翻墙跑了。”
那时温思邈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后来才知那夜守在祠堂门口的婆子都被母亲寻由头打走,就连小厮给他偷偷送的银票,也是母亲给的。
雨雾茫茫,晦暗光影中,明窈看见温思邈缓缓低垂眼眸。
从小到大,母亲好似从来不曾反对他什么。
墨绿油纸伞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雨珠,明窈轻声细语:“我已经让周伯去找大夫了,他整日和药材打交道,认识的大夫也不止金陵,定有办法医
治的。”
温思邈笑笑:“多谢。”
比起往日的插科打诨,温思邈的笑容颇有几分苍白无力。
明窈不曾说什么,只是静静陪着温思邈看完这场雨。
……
温夫人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有时清醒两个时辰,有时只是一刻钟。
柳娘子来过温府几回,陪着温夫人说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床上的人已经昏昏欲睡。
柳娘子红了眼周,又不敢在温夫人面前显露半分。
她手上握着丝帕,悄悄替自己拭去眼角的泪珠,挽着明窈的手往外走。
“半个月前我见她,她还好好的,怎么如今就……”
柳娘子泣不成声,丝帕捏在手中,悉数被泪珠打湿。
她低声啜泣,“昨日周伯不是说北边来了位大夫吗?他可瞧过了,说是什么病没有?”
明窈颔:“周伯早早下了帖子,请他过来。他看后,也只说了三个字——看天命。”
柳娘子往后趔趄半步,好一会儿才晃过神,簌簌泪水从眼中滑落。
“还真是好人不长命。”
她刚到金陵那会,其实精神算不上好,有时总会想起薛琰和明窈这十多年受的苦。
“你在外漂泊了十多年,你哥哥又失去了双腿,我总想着若不是我争强好胜,或是我那时不那么要强,或许你们、你们也可以平安长大的。”
柳娘子声音哽咽。
“那会我总钻牛角尖,夜里做梦,总会梦见那年上元节,你在汴京走丢,又或是你哥哥在沙场上遭人暗算,生死不明。”
有些话柳娘子不曾对他人提起,唯有在温夫人前才能吐露一二。
“她是个顶顶好的人。”柳娘子哑声,“若不是她,我只怕如今还浑浑噩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