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兄说他还有事,改日再过来看你。”
明窈撇撇嘴:“我等下就回府了,哪里用得着他来看我。”她笑,“你若是慢一步,兴许我们就错过了。”
温思邈脱口:“那应是我们俩有缘。”
一语落下,屋内忽的陷入一片沉寂。
侍女眼见明窈和温思邈两人有话要说,默不作声福身退下。
两人隔着窗子凝视半晌,温思邈先行打破了僵局:“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客人远道而来,怎么连杯热茶也没有?”
话落,又转朝廊下侍立的婆子道:“沏壶上好的茶来。”
温思邈不再纠结缘分之事,明窈自然也不会再提起。
漆木描金案几上摆着半曲子,温思邈凑过去瞧,眼睛忽的亮起:“这是《落花尽》?”
明窈眼疾手快从他手中夺下,当初说了曲子只给母亲一人听,那人才肯答应。
温思邈好笑:“什么人性子这样古怪,曲子都给你了,怎么还管给谁听。”
温思邈装模作样打着扇子,“你若真是给别人看了,他又能拿你如何?”
明窈笑睨他一眼:“我若真是言而无信之人,只怕这曲子他也不会给我。”
说着,又将曲子细细折叠,压在花梨木妆匣底下。
兴许是薛琰提早和温思邈说了什么,温思邈对两人在金陵的过往避而不谈,明窈偶尔无意间提起,温思邈也很快拿别的话岔开。
温母身子大安后,温思邈又陆陆续续去了好几处山水游历,只不过都是带着温母。
“母亲一生都困在那一方宅院,先时她一直不肯点头,后来……”
温思邈故意卖了关子,不再往下继续说。
明窈果然等不及,催着他道:“后来如何了,你是怎么说服温夫人的?”
雪色渐融,一望无际的雪地上,明窈和温思邈并肩往前走,两人相谈甚欢,面上难掩故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沈烬一身玄色鹤氅,一手负在身后,那双黑眸比漫山遍野的山雪还要冰冷彻骨。
他笑着看明窈和温思邈打闹,看两人从梅林下走过,温思邈故意伸高手摇晃一树的残雪。
雪珠子簌簌洒落在明窈脸上、肩上。
刹那,满头
()珠翠落满轻盈梨花。
明窈气极,握拳砸向温思邈。
温思邈爽朗大笑,一面躲,一面又不知死活晃下满树积雪。
惹得明窈连眼睫也沾上雪珠子。
沈烬黑眸阴沉冷冽,肩上的伤口似是灼热得吓人,隐隐作痛。
掩藏在袖中的指节泛着刺眼的白色。
章樾小心翼翼站在沈烬身后,顺着沈烬的视线往下望,自然也看到了嬉笑打闹的明窈和温思邈。
章樾不动声色往后退开半步。
黑影从沈烬身上移开,可沈烬周身的阴霾却半点也没有减弱。
满山悄然无声,唯有明窈和温思邈的笑声不绝于耳。
沈烬声音淡淡:“就这般好笑?”
无人回应他,章樾又往后退开半步,假装自己和身后的松树是一体的,沈烬耳边只有风雪飘摇。
明窈一路送温思邈到了半山腰,两人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一匹黑马。
“就送到这罢。”温思邈翻身跃上马背,他一手策辔,双眼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明窈脸上挪开。
他没有和明窈说“再见”,只道:“我今日就走了。”
明窈挽起唇角:“一路顺风。”
温思邈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他忽而扬鞭,朝前方飞奔而去。
不到两三步,倏地又从马背上跃下,温思邈大刀阔斧走到明窈跟前,一双黑眸灼灼,似闪动着熊熊焰火。
明窈怔愣驻足在原地:“你……”
温思邈喉结滚动,一双深色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明窈:“……你如今、你如今心里可还记着那位孟公子?”
满山杳无声息,凛冽的冷风低低呜咽,拂开明窈曳地的鹤氅。
风从两人身边吹过,荡起满地的雪珠子。
明窈讷讷张了张唇。
落在脸上的视线灼热滚烫,温思邈眼中的爱意快要溢出,明窈偏侧目,避开了温思邈的视线。
她知道温夫人有多盼望儿孙满堂,有多想要三世同堂其乐融融……
明窈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温思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