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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凡很庆幸这位阴阳界里师父的“熟人”是个活人。
张庆收了摊儿,辗转着跟着程宇洛凡从浓雾里出去,上了程宇的车。
车子从松花江上的大桥驶过,洛凡望着车窗外的一轮皎洁明月,心头温热,激动得快哭出来。
他们在江边烧烤店里要了一箱啤酒,洛凡看着程宇点的20串大腰子,6打生蚝,身体某处不由得微微一紧。
一瓶啤酒下肚,张庆面色泛红,借着烧烤店里刺眼的白光,洛凡总算看清了这人的样貌。
张庆看起来比王侃大不少,张庆说,他可是王侃的正经师兄。
洛凡起初没懂这“正经”二字的含义。
打从王侃上山的第二年,张庆就萌生了回家的念头。他天资平平,在青云山多年也没啥长进,师父对他基本是放弃态度,年纪小的师弟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王侃待他倒是亲厚,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同乡。
那时张庆就清楚,自己并不是吃这碗饭的料。
可王侃不同,张庆说,王侃天赋异禀,简直就是老天爷喂饭吃。同门的师兄弟大多数都喜欢王侃,除了陈元白。
“只要没瞎,都看得出他俩不对付。”张庆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你大概不知道,陈元白这人年轻时就被教内的戒律框得不像个人。”
“那时候他才二十多岁吧,但我看他就跟六七十岁老头子似的,师父都比他知道变通,王侃那性格你也知道,陈元白总是找他麻烦。”
“后来因为一个女人,他俩彻底闹崩了,然后你师父就下山了,我也是那时候跟着他一起走的。”
“香云?”洛凡手里的酒杯顿了顿,恍然说。
“对,香云。”张庆叹气,“王侃那时候才20啊,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遇见漂亮姑娘哪有不心动的呢?他喜欢香云的事儿山上知道的人不多,我后来想,陈元白可能也知道。”
“香云是山下村里屠户家的姑娘,我没见过,但看你师父当时那样儿,肯定是个美人,只是当时我们这些道士在外人看来,都不是什么正经职业,青云山下,村里的人也都知道全真教的规矩。”
“不能娶妻?”洛凡问。
“对对。”张庆闷头干了杯里的啤酒,嘴角还泛着羊肉串的油花,“香云也不是没那个意思,只是他家里不同意,非要把她嫁到隔壁村,据说那家人条件好,有钱。”
“香云出嫁那天,你师父喝得快死过去了,我们都心疼他,拼命帮他瞒着师父,可陈元白这老王八蛋可算抓住机会了,第二天天没亮就跟师父打小报告……那次啊,王侃被师父罚得挺惨的,罚跪不说还挨了一顿打,整个人病了大半个月。”
“后来没多久,香云就从隔壁村逃回来了,王侃说,她男人不是个东西,喝完酒就打人,往死里打,香云不想跟他过了,但她家里还非要把女儿送回去,我听说啊,当时结婚香云家里收了男方不少彩礼,才不管女儿死活。”
“那时候王侃就铁了心要带香云走,他俩约好了日子私奔的。”
洛凡听了半晌,脸色越发沉下去,他印象里,王侃喝多了哭着说对不起媳妇儿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如果王侃真和香云私奔了,或许也没有今天的自己,洛凡想。
张庆说,他们几个师兄弟真心觉得王侃就这么和香云走了也挺好。
可私奔那天,王侃还是中了陈元白的招儿。
在他们下山回了哈市的许多年以后,王侃曾在酒后和张庆说过,那夜,香云一直等他到天亮。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张庆眼眶微红,点了一根烟,“香云被他爹抓回去,又送回他男人家里,估计万念俱灰,没一个月……就上吊死了。”
灰蒙蒙的层层烟圈里,洛凡看不清张庆神色,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说来也讽刺,头七那天,香云他爹还找了全真教的道士去给她超度,你猜去的是谁?”
洛凡怔愣地摇了摇头。
“不是王侃,王侃没去,去的人……是陈元白。”张庆冷冷笑出声,“要不是陈元白,香云能死?他还有脸去?”
这之后的事儿洛凡多少也能猜到。
王侃离开青云山,张庆跟他一起下山,两个人一起回了老家。
张庆没什么本事,在阴阳界做点儿小生意,一开始都是黄纸朱砂护身符之类的便宜货,但后来王侃搞出了好东西,就放到他摊子上卖。
两个人三七分账,王侃拿大头儿。
张庆坦言,他最近这十几年日子确实过得好了,全靠王侃照顾。
洛凡听着他声浪微有颤抖,心情复杂,沉吟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既然你们那么熟,那你总该知道我师父的下落吧?”
张庆勾了勾嘴角,笑意里似有几分无可奈何,“他人应该不在哈市。”
“我前一阵子确实见过他,他离开时,身边还有两个年轻人,虽然他们穿得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我一打眼就知道,那是青云山的道士,洛凡,你要找你师父……不如就去问陈元白。”
第四十三章
昏暗潮湿的狭小空间里堆满了老物件,为了让这些见不得光的收藏保存完好不发霉,陈元白用了很多方法,当然,最有效的就是法力。
他不太介意在某些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天赋,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和王侃有些相似。
地下室虽然潮湿,但也算干净温暖,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丁香花味儿,王侃眯着眼,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他竟隐约觉得自己如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