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从未对顾环毓提起过那件衣服,但之后却在每次下山回来之后,都会给她带些东西回来。
他还是一贯地敲三下门。等他走后,顾环毓打开门,总是会看到不重样的东西。
有的时候是吃的,有的时候是一些小玩意。
也许是觉得她无聊,陆双甚至给她带了几本话本子。顾环毓从小养在深闺,看的都是些四书女则之类的书,最离经叛道的也就是诗经庄子之流,哪里见过民间这般流传的话本子?活色生香的人物志怪,诙谐幽默的家长里短,还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个个仿佛跃然纸上,她捧着话本子,看的废寝忘食、津津有味。
这似乎无形中成为了独属于两人之间的默契:每次他敲三下门,不等她开门,便已先离去;而她听见动静,等他人走后,便去打开门。
这一次陆双给她带回来了一个泥娃娃,泥娃娃雕的栩栩如生,是一个很喜庆的胖女娃,女娃娃有一双弯弯的眼睛,顾环毓看着手里可爱又讨喜的泥娃娃,眉眼弯弯,也跟着笑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从那个失落的问题里得到一些慰藉。
聂氏隔一段时间会寄来一封书信,得知她得到了元宵节左右才能回来,陆父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家中离了她,实在有些冷清的不像样子,他忍不住怀念聂氏喋喋不休的眉眼,平日里觉得聒噪,怎么现在倒觉得活色生香起来了呢?
陆父一人寂寞如雪,时不时长吁短叹,还没有察觉到剩下的两个人不知不觉间滋生出来的融融暖意,少男少女像是隔离了这个寒冬,悄无声息埋在柔软的土壤中,开出了青涩的芽。
顾环毓坐在溪边,手里编着一支干草,在看陆双洗衣服。
她有些百无聊赖。陆双从不让她干活,只肯给她很小的活干。好几次他看到她在偷偷帮他干剩下的活,都是没好气地凶她一句,然后快速把活揽过来自己干。
他还是时不时对她臭脸,只不过顾环毓已经免疫了就是了。
闲着无事干,她也不能天天窝在屋里吧?有的时候陆双出门,她就跟着他出去转一转。
她很喜欢看他忙碌的样子,他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不会抱怨,从容又娴熟。
那次山匪事件之后,顾环毓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怕官府的人会找到陆双,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想起陆双在那天杀了人,她心里就一阵后怕。
可是看到他每天仍旧早出晚归、神色自若的样子,顾环毓渐渐放松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不过还是假装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不去再给他添麻烦。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甚至都险些好几次丧命,顾环毓对生死看的也淡了。如果陆双那天不杀了那人,受害的就是他。只要一想到他差点出事,还是为了救自己,顾环毓的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如果陆双因为自己而有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心安。他是一个好人,陆家一家都是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
事到如今,他帮了她这么多,她还能够给他些什么?他不让她干活,她就陪着他,万一有什么需要用到自己的地方了呢?
不知不觉间,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她越来越喜欢跟陆双待在一起。
顾环毓看着陆双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洗完了,惆怅道,“双儿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陆双头也没抬,很轻松地把水拧干,“会洗衣服就是有用了?”
顾环毓一噎。
陆双淡淡道,“你并非乡野之人,能力在这里施展不出来,自然会觉得没用,但是如果你从小像我一样,你未必会做的比我差。”
“烧水做饭这种东西,只要稍微学一学,是个人都会做。我们会的你也会,而你会的,我们不会。所以不用感到困扰,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做。”
顾环毓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感觉我在你的嘴里,好像还挺厉害的?”
但心里还是慢慢开心了起来。
她看着陆双又闭了嘴开始干活,忍不住开口,“双儿哥哥,你是不是不爱说话啊?”
陆双一怔,道,“言多必失。有人告诉过我,没有把握的话,不要轻易说出口。”
“谁呀?”
“一个故人。”陆双淡淡道,“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顾环毓怔了怔,她看着陆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是那个茅草屋?”
陆双一顿,片刻后,答道,“是。”
顾环毓释然,暗暗在想,莫非也是这个故人教的他识字?
这时旁边的鱼竿突然一动,顾环毓一惊,忙对旁边的陆双喊,“动了!它动了!”
陆双忙撂开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握住鱼竿拉出勾子,然后顾环毓便看见一只大鱼从水里牵了出来。
“钓到了!真的钓到了!”顾环毓拍掌。
陆双也有些高兴,将鱼放在了背篓里,“今天喝鱼汤。”
顾环毓赞同地点点头,鱼汤啊……她也喜欢喝,不知道这刚钓上来的大鱼,味道是怎样的鲜美呢?
等等,她好像错过了什么。
陆双……
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陆双笑了?
少年眼睛弯弯,咧开一口白牙,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还留有一些淡淡的痕迹,暖阳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留下转瞬即逝的一抹飞扬和明亮。
顾环毓微微发怔。背篓里的鱼不安分地在里面蹦跶,一滴水溅到了脸上,她回过神来。
她用手指抹去水渍,突然好奇这水是什么味道的,是不是像鱼儿一样带着点腥气?这么想着,她指尖凑向唇边,伸出小舌,好奇地舔了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