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冬至也好奇了起来“啥话”
太婆笑着说“他说呀,做爹娘的把孩子生下来,那就是天大的恩,哪怕把孩子命要回去也是应该的,以后咋孝顺那都是一辈子还不完的情啊。”
程冬至无语了“他脑子没坏”
虽然这个年代的主流观点是百善孝为先,可这也太极端了合着这意思,王老太把他给砍了他都无怨无悔
太婆笑呵呵地说“你爷奶生的那几个儿子,就你爸和你二伯最傻,另外两个都是聪明人,从小知道顾自个儿,有啥好东西都抢,吃亏的尽是你爸和你二伯。偏生你爷最疼老大,你奶没生你老姑的时候,最疼的是你小叔,老小老小嘛。老大和老幺都得人爱,夹在中间的孩子就吃亏。这养儿啊就是容易反着来,疼的那俩不孝顺,不疼的俩又顶孝顺,这上哪儿说理去”
程冬至点点头,似乎大概有一点明白为什么王卫国会那样了。
大概就是小时候缺爱,才会更加想要努力表现,去争取曾经没得到的那些东西
其实很多偏心家庭都是这样的状况,被宠爱的那个任性不孝自私,反而是从小受欺压的那个渴望得到父母的爱和手足之情,过于卑微和否定自我,一点点好脸色便能让他们忘乎所以高兴很久,什么都愿意去做。
也正是因为这种愚孝的思想影响下,王卫国才会认为她和大姐都是他的孩子,孩子天生就欠了父母的债,无所谓上不上心,反正把她们养大了都是对得起她们了。不得不说,到后来还有很多的父母也是这样的心态,这种孩子是父母财产的封建思想太根深蒂固了。
要是这么说来,那估计王卫国心里可能还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好父亲了毕竟他可从来没要求过以后她俩怎么孝顺他啊。以后怎么样不好说,至少现在如此。
程冬至想了想,觉得只能当做王卫国在任务中捐躯了,这样的话心里还能过得去一些,反正这个父亲有和没有是一样的。
王卫国只是王老太的儿子,王家人的兄弟,叔叔,任何角色他都做得很好,唯独父亲这个角色他空位了。
这么一想,程冬至反而释然了许多。
是啊,如果只是一个无关的陌生人的话,那王卫国所做的一切都伤害不到任何人了。他拿命去换来的那些东西本来就属于他,他爱给谁给谁,那是他的权利和自由。同样的,以后她和大姐也只会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尽一点面子上的义务,剩下的那也是她们的权利和自由。
孝顺本来就是一个伪名词,父母孩子之间的关系是爱的传递与回馈,她们没有享受到王卫国的父爱,那么也不会被这种愚孝思想束缚住了自己。程冬至本来就是一个半路穿过来的现代人,她从来没有真情实感地把自己代入到王冬枝这个角色,所以她对王卫国和那些王家人完全没有什么感情,王春枝估计这些年也看淡了。
太婆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小声偷偷地问程冬至“他真的从营子里出来啦再也不回去了”
程冬至说“不回去了,他脚都瘸了,回去也干不了啥事儿。”
太婆松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好,冬枝儿,你能帮我做件事儿吗”
“啥事儿”
太婆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颤颤巍巍地打开,里面是一摞毛票“我也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钱,你全拿去给有德。”
有德是王卫国的原名,老人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这个名字。
程冬至不高兴“干啥啊太婆,你天天忙活好不容易攒下一点钱,为啥要给他他不缺钱,就算退下来了每个月都有低保呢,再说了,他对你不孝顺,在外头还不叫你奶”
太婆叹了口气“以前我不敢说,现在他不做大兵啦,我才敢告诉你。我年纪大了下不得地,村里每个月只给那么点糠皮子,要不是你爸这么些年一直偷偷托人给我带点杂合面,我早就饿死了。这事儿你大姐也不知道,她一直以为那些杂合面都是村里给我的。你爸他不让我说,我是坏分子,说出去他也要遭殃的。冬枝儿,你爸是个糊涂人,也是个可怜人。你奶不让他管我,他那么孝顺你奶还能想着我,就为着小时候我带过他,给他做过鞋子”
程冬至愣住了。
半晌,她轻轻推开了太婆的手“拿回去太婆,你这点钱他也用不上。你放心,我和大姐不会对他咋样的,我们能干啥啊。”
晚上的时候,王春枝照例去给王卫国送饭,程冬至也跟着去了,在一旁冷眼看着。
她拿定了主意,以后还是河水不犯井水,王卫国爱怎么燃烧自己温暖他人都是他的事儿,只要他不侵害到她们的利益,姐妹俩就装一对儿小聋瞎,把日子含糊过下去。
要是他把主意打到她们头上来,自己蠢还要拖女儿下水,那就不好意思了。甭管是用大嘴巴抽,还是用鞋底子抽,她都要把这个糊涂爹给抽醒了,抽不醒也要把他抽怕了,叫他以后不敢再动她们脑筋。
只要他安安分分不作死,以后老了也不会太惨。虽然她不会把他当父亲那样看待,可至少面子上让人挑不出错,希望他懂得珍惜这最后的底线。
王卫国在家里呆了差不多一个月,分配的消息竟然早早下来了。
出乎大家的意料,他不但没有被分配到县城某个小商店里看门,反而被分到了省城一个大国有纺织厂里当了副厂长
这下子,王卫国顿时又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小小的病房从冷清变成了挤满人。
王老太也不哭了,天天拉着王卫国的手咧嘴笑,王有义和王有才两家人把王有孝挤了出去,极其热情殷勤地围在王卫国身边,嘘寒问暖,关心伤势,就连王雪花也跑到了王卫国这里,不住地问他什么时候去省城。
毕竟在这个时候,工人和军人一样是光荣而受崇敬的,比起军人的危险辛苦,工人阶级更多着些便利与自由,以及种种明显或者隐形的福利。
尤其是国有厂子里的工人,无论是住房问题还是内部招工,以及子女入学等等,那都是一条龙包办下来的,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厂,拿上铁饭碗,吃上供应粮,一辈子都不愁了。
厂子是工厂的一把手,那么副厂长就必然是二把手了,由于不清楚省城里的规矩,王家人都以为王卫国当了副厂长后就能啥事儿都说上话,把他们也弄进去当工人不过是点点头的事情,多厉害啊
王卫国也很意外,他本来以为让自己当个办事员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会分给他这么好的工作岗位,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激荡不已。
想起前不久两个女儿对自己说的话,王卫国忽然觉得这些年是有些忽视了她们,让她们产生了不好的心态想法,以后一大家子的多少有点不和睦。俩孩子都是有心的好孩子,至少心里知道疼他,这个时候挽回说不定还来得及。
于是,王卫国便把王春枝姐妹俩都叫到房里,郑重其事地对她们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俩一定要好好学习进步,我听说那边厂子有机会让子女过去就学或者实习,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们弄进省城去的。”
王春枝和程冬至相互看看,眼中并没有王卫国想的那种激动和欣喜,反而满是古怪与平静。
“咋了你俩不愿意去省城吗”王卫国不解。
王春枝没说话,程冬至却是说话不留情面“难得爸能想起咱们俩,可是奶会同意吗你要真有这个本事,她肯定头一个把老姑塞进去了,然后就是家里一二三四个蛋儿,再然后是秋枝,最后说不定大蛋儿的儿子都进去了还没轮到咱们俩。就算是副厂长,你能把一大家子全弄进去吗慢慢儿熬也得好些年,那时候大姐的孩子说不定都会打酱油了,还去啥省城啊。”
王春枝默默地把炕桌上的饭碗收拾了,带着程冬至出了房间,俩人都走了好久,王卫国都没回过神来。
程冬至说的句句话都在理,王卫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越是意识到,他心里就总有些莫名的不得劲,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原因。
的确,如果他越过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以及侄子侄女儿们把俩女儿先弄进省城去,娘她一定会哭天喊地骂他白眼狼,忘了至亲,只顾着自个儿的小家。
可是,如果真的拖到自己外孙都会打酱油了,全家人都来省城了,唯独女儿们还在这乡下,心里想着总有点
回断尾村这么久,王卫国头一次有点失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么一个小小的困惑并不足以冲击王卫国多年以来形成的固有观念,这些观念早已深入他的骨血,成了他的一部分,想要摈弃那是很艰难的事情,无异于抽筋扒皮。
因此他也只是困惑了很短暂的时间,很快就沉浸在了即将去省城的期待里。
吃了这么些年的苦,第一次脱下军装走进工厂,去享受寻常的市井生活,这对于王卫国来说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情。不知道那纺织厂是什么样的呢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