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没说过他是女人啊。你没问过我吧?”
祁善着实冤枉。“小娇”是周瓒幼年时的小名,除了家里的长辈偶尔开玩笑地叫起,其他知道的人甚少,祁善自己平时也不会那么叫他。只不过今年春节那几天,祁善在家里无意碰倒了桌沿的石镇纸,正好砸到了周瓒赤着的脚,导致他两个脚趾红肿了数日,他也因此埋怨了她无数回,还做出一副不良于行的模样,连带着祁善父母也数落她太不小心。祁善一气之下就把手机通讯录里周瓒的名字改成了“小娇”,也有故意恶心恶心他的意思,后来一直
就懒得改过来。
展菲是今年刚留校的研究生,算上正式录用前实习的时间,在她们图书馆也不到一年。因为图书馆里年轻人太少的缘故,展菲从初来乍到时起就喜欢跟祁善混在一起。哪怕祁善比她大了三岁,性格沉静寡言,两人所在部门也不同,可单位里未婚的女孩子就她们两个,展菲一闲下来就习惯跑到祁善办公室找她聊天。展菲性子活泼,与人自来熟,和祁善相处时往往是她说,祁善听。混熟了之后,展菲发现祁善看上去闷,其实人还挺有趣的,加上两人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也颇有相似之处,更生出投缘之感,午餐或下班时也时常同进同出。
展菲自认为挺了解祁善。祁善的交际圈子简单得很,跟她来往密切的人除了父母,就是“小娇”。“小娇”这个名字展菲无意中从祁善手机的来电提示中看到过,后来也经常见到祁善与“她”通电话,无论是上班时还是午饭闲暇时,祁善和“小娇”无所不聊,其中大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展菲虽从未见过“小娇”庐山真面目,但心理上也并不觉得这个人陌生,更重要的是,她从未在心里设想过“小娇”是男人的可能性,一丝一毫都没有。
现在想来,祁善确实从未提及“小娇”的性别问题,展菲也没问过,大家都觉得没这个必要,可是……
“他又不是你男朋友,你们一起看电影、
逛街、吃饭,你们变态啊!”展菲不服气地轻嚷。
祁善无奈道:“他吃我妈的奶长大,我们从小睡一个摇篮。他平时也陪我妈看电影、吃饭、逛街。哦,对了,更变态的是有时我爸也一起。”她说完,看着展菲因委屈而有些噘起的嘴唇,想了想,低头道:“我是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应该早提醒你一声的。”
祁善当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搞清楚他们的状况,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搭上话的,有没有互相表明身份?她不确定展菲是否已经知道周瓒就是来接她们的人,又看出小姑娘动了心思,这时若贸然开口提醒,说不定反而让人误以为她是在宣告主权,徒惹不快,索性闭嘴旁观。等到展菲向周瓒介绍她时,她才确信闹了乌龙,而周瓒笑吟吟地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展菲的眼睛也没从周瓒身上挪开过,她那时再插任何话都没什么意义了,只得装死到底。这是祁善对展菲唯一感到过意不去的地方。妈妈和周瓒都说过,她这个人,毛病就出在思虑过多上。
展菲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不是小气的人,细想当时周瓒刚到火车站门口,站在她身边一副等人的姿态,是她见色起意主动搭讪。她有些讪讪地对祁善解释道:“我……我也就是对他手上戴的那串东西感兴趣,觉得挺好看,才上去问他从哪儿弄来的,没别的意思。他告
诉我手串上的东西是西藏带回来的牦牛骨和老蜜蜡。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也想去趟西藏,所以就寻思着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吧,反正他去过,以后没准有问题可以请教他。真的,就这样……”
祁善闻言点头。既不拆穿,也不问她何必解释。对这种事情她已见怪不怪。
倒是展菲自己说着说着,也觉出那份欲盖弥彰的味道,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周瓒一直在车里,没有催促,也不见他回头。展菲那份难得的羞怯终是敌不过对他的好奇。在祁善了然的目光里红着脸跺了跺脚,干脆把心思摊开了说。
“祁善姐,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不能骗我。”展菲不等祁善回答,劈头就来了一句,“他是GAY吗?”
祁善一愣过后,赶紧摆了摆手说:“不不,不是。”这种事情不好凭空污蔑,虽然她倒宁愿他是。
展菲盯着祁善看的眼神反而更有深意,“我的第二个问题,你们是不是一对?”
这一回祁善的手摆得更快,“不是的,不是的!”
“你敢发誓吗?”展菲犹不肯全信。她不相信男女之间有完全纯粹的友情,尤其像祁善和周瓒这样的,至少她以前没见识过。
祁善哭笑不得地说:“好吧,我发誓。”
展菲这才像松了口气,祁善不是好打诳语的人,这点她是信得过的。于是她问第三个问题时语气里多了几分期待。
“他是做什么的?”
“二世祖
,混子。什么都做,没一样正经的。”
祁善选择用周瓒他老爹的话来评价他,这样的“引用”算不上背后泼脏水吧。谁知展菲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什么都做是什么意思?他……没结婚吧?现在有女朋友吗?今年多少岁?什么星座的?血型呢?”
“女朋友?最近应该没有。”祁善摸着下巴认真地思索。她不爱打听周瓒那些破事,那个空姐好像有一两个月没听他提起了,新的补位者暂时还没听说。
“祁善姐,听你的口气,他女朋友不少啊!”展菲的语气有几分不是滋味。
“是不少。”祁善借机提醒,希望小姑娘及时醒悟,回头是岸。
展菲歪着头想了一会,喃喃道:“也是,像他这样的,既然不是GAY,身边没女孩子围着才叫奇怪。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们关系那么好,你一定知道。”
展菲的执迷让祁善暗暗叫苦,“我真不知道。”
倒不是祁善有心敷衍,周瓒选择女朋友的口味纷杂,诡谲莫测。在空姐之前的上一任是个卖水果的小女孩,和周瓒谈恋爱时还差几个月才满二十岁。而在水果小妹之前的是个做投行的精英女,祁善只见过她一面,具体多少岁没好意思问,但肯定比周瓒大几岁。
周瓒这家伙是AB型双子座,分裂起来一个人能打一桌四人麻将,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说不定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那
你帮我问问他。”展菲笑嘻嘻地摇晃着祁善的胳膊,“不过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是我让你打听的。还有啊,他住哪里?平时喜欢上哪玩?”
祁善吃不消,敷衍道:“你不是有他手机号码?这些事情你自己问他好不好?”她实在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再说,展菲这点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在周瓒前面完全不够看的。
祁善其实已经把态度摆得很明白了。有些事情她管不了,却绝不会从中撮合。基于她的立场,一个是她关系尚且不错的女同事,一个是发小,说多说少、说好说坏都不是很合适。
即便如此,她怕展菲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临告别前,还是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句:“其实他也没什么好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内在。”
只可惜展菲拖着行李箱转身前再度望向周瓒车子方向的那一眼,让祁善意识到,这些话或许全都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