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城一時被明月鋒的表情鎮住,他訥訥地說:「啊,你想得好多。」
「我借住在印寒家。」明月鋒說,「已經很麻煩悠悠阿姨和誠久叔叔了。」
梅綺左手放在右拳上,對著明月鋒做了個滑稽的江湖禮節,說:「鋒鋒,你是我們之間最像初中生的那個人。」
印寒看向明月鋒,嘴唇微啟,卻又咽下話語,他拾起一根薯條,沾了沾番茄醬,送進口中。
「寒寒的生日快到了,我打算把這個獲得獎勵的機會,當做禮物送給他。」明月鋒偏頭看向印寒,「你想要什麼?」
印寒驚訝地瞪大眼睛,他的眼瞳本就又大又黑,現在瞪得滾圓,像只天真無辜的羊羔。
「我,我也不知道。」印寒難得說話磕絆。
「不著急,回家再想。」明月鋒說,他轉移話題,看向梅綺,「梅綺,畢業是什麼樣的?」
「我們班同學都在寫同學錄。」梅綺說,「我給好多人寫了祝福,挺好玩的,我也打算去買一本給他們寫。」她掰著手指頭數畢業項目,「拍大合照、同學聚會、唱k,還有人喝酒和去網吧。」
「哇,我想去kTV!」林城城說,「但我媽說kTV不讓小學生進。」
「是不讓,所以我們偷偷進。」梅綺說,「白天去沒人管的。」
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小孩兒們,對大人去的地方和做的事情充滿好奇,什麼都想試試,急不可耐地褪去「小孩」的外殼,用「大人的事」裝扮自己。
「班裡有人說kTV很亂。」明月鋒說,「而且我們不能喝酒吧?」
「我不知道,沒去過。」梅綺茫然地搖搖頭,「但我想去看看。」
「你去之後給我們講講。」林城城說,「聽起來很酷。」
明月鋒說:「等你去了實驗中學,有同學之後,別忘了我們啊。」
「不會忘的,放心吧。」梅綺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我先去探路,罩著你們。」
一頓飯吃得肚皮溜圓,他們結伴說說笑笑朝小區走去。外面又飄起雪花,細碎的白色冰粒落在印寒捲曲的頭髮、明月鋒高挺的鼻樑、林城城寬胖的肩膀,和梅綺活潑的馬尾辮上。
像回應孩子們「快快長大「的期望,斗轉星移、白駒過隙,一年時光匆匆流過,兩個孩子並肩走在馬路邊沿,明月鋒抱著本厚厚的同學錄,說:「你真的不買一本同學錄嗎?」
「不要。」印寒說,「和你在一個本子就夠了。」
「說不定有人想給你寫悄悄話。」明月鋒說,他擠眉弄眼,「喜歡你什麼的。」
「有人給你寫悄悄話?」印寒問。
「多得很嘞。」明月鋒翻到一頁,指著上面清秀的字跡【明月悠悠,望知我心】,「你看這就是。」
「這誰啊?」印寒問。
「好像是三班的一個女生。」明月鋒合上同學錄,回憶半晌,苦惱地皺起眉毛,「想不起來長什麼樣。」
印寒斜睨他,緊了緊書包帶子,憋出一個單音:「嘁。」
「你那是什麼反應。」一個字把明月鋒逗得眉眼彎彎,「嫉妒啊。」
「跟我沒關係,我不在乎。」印寒說。
「被喜歡總是讓人高興的嘛。」明月鋒說,「況且你沒有同學錄,我怎麼給你寫。」
「你有什麼可寫的,咱倆每天都傳紙條。」印寒說。
明月鋒思索片刻,不得不同意印寒的話,他其實很想知道到底有沒有女生喜歡印寒。不過看印寒高冷的樣子,不想買也沒必要強求。
「喜歡」作為一個命題降落六年級,女孩們的成長發育普遍比男孩們早,在男孩滿操場瘋跑打鬧的時候,覺醒了性別意識的女孩聚成一堆按照小說里描寫的情節,給男孩的相貌和個頭投票打分,一米七、英俊帥氣的明月鋒突然成為班草。而一米六的印寒因為身高拖累,縱使容貌精緻,只能掛在第四名。
於是女孩們學著寫情書,送零食,小心翼翼地與明月鋒搭話,明月鋒的同桌夏小小成為眾位女生羨慕的對象。
這一切變化在遲鈍的男生眼中,並非完全沒有觸動,只是比起女孩的青睞,玩耍更有些。明月鋒見怪不怪地將情書和零食收進書包,背回家,一封一封拆開閱讀,他朋友太多,對不上姓名和女孩的臉,讀情書也不是為了取樂,僅僅好奇女孩們怎麼看他。
情書的內容大多是詩句和歌詞,婉轉地訴說或敏感或欣賞的心態,看多了也膩煩。明月鋒捏著陣陣清香的紙張,向印寒抱怨:「這根本不是我,她是不是放錯地方了。」
「信上有你的名字。」印寒說。
「我知道,她只是借我,來寫詩。」明月鋒說,「這個名字換成你,換成林城城,甚至換成夏小小,都成立好吧。」
印寒黑黝黝的眼珠看向明月鋒,問:「你想要什麼樣的話?」
「至少她描述的是我,而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想影子。」明月鋒仿佛挑剔刻薄的語文老師,將情書當做作文批改,「她要見過我,跟我講過話,和我有相同的愛好,再談喜歡我。」他把信箋塞進信封,彎腰放進垃圾桶,「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印寒茫然地眨眨眼睛,他個頭長得晚,情商發育更晚,唯有智商領先一大截。
明月鋒沒指望印寒有回應,他自顧自地說:「我是不信的,只喜歡皮囊的人,實在膚淺。」他讀了太多情書,知曉許多高級詞彙,翩翩少年,腹有詩書,著實光彩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