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难掩激动地赞叹道:“真漂亮。宋姐姐,你今日请我们过来,可是要我们以后来这里表演?我们一定捧场。”
宋引章微微一笑:“不止如此。我想和各位签一个契约。大家以后在这表演,除了按市价有酬金之外,还可以按卖酒的一成提取花红。”
“真的?”众女哗然,这样的报酬她们平时可是想都不敢想。
宋引章从身后拿出一份契书:“不过,所有的表演都要听我安排,而且你们虽然也可以在别处表演,但是绝对不可以泄露或者模仿我们永安楼的节目……这是契书的样本,大家不妨看看。”
女孩们忙接过契书、争相阅读,看着契书上罗列的演出内容,大家都惊叹不已:“宋姐姐,这全都是你想到的主意吗?真是又新鲜、又有趣。”
宋引章看向楼梯口向她微笑的赵盼儿,也跟着温柔一笑,往日眉间的那抹忧郁之气,早已散尽。她毫不居功:“哪里,这是我和我的三个姐妹一起琢磨出来的。”
赵盼儿满意地从一元阁走到由葛招娣负责的千山阁,只见葛招娣正跟
永安楼原来的掌柜和几个伙计交谈——风雨之夜,这小姑娘不单看了一晚上的家,还一个人把小院里的淤泥落叶清理得干干净。赵盼儿三人第二天回来一进门,还端上了一顿热腾腾的饭菜!极有眼色的她,见宋引章突然回归,也什么都不问。有这一份眼色在,赵盼儿相信,葛招娣肯定能干好领班!
果然,不一时,葛招娣已经游刃有余地与掌柜的、跑堂的称兄道弟地立起了规矩:“大家放心,我才这么点儿大,哪敢跟各位叔叔哥哥争领班的位置啊?老客们还离不开你们招呼呢。不过既然赵姐姐这个新官上任,咱们的规矩也总得动一动不是?这是我新拟的几条章程,刘叔您识字,待会儿跟大家交代交代。总之就是一个道理,勤快了有奖,可再像以前那样偷懒或是怠慢客人,那就得罚……”
至于葛招娣究竟准备怎么罚,赵盼儿并没有听到,因为这时疾步走来的何四匆匆对她说道:“有位高小娘子过来找您,说是您朋友,我就引着她上这儿来了。现在正在外头的马车上等着呢。”
高慧会来这里找她,还真的有些出乎赵盼儿的预料,左右永安楼里一时也没什么急事,赵盼儿便整了整衣服,出了门。
从栈桥走到岸边,赵盼儿便看见了正看着在永安楼顶忙活的工匠们发呆的高慧。她笑着在高慧身边站定:“高娘子近来可好?”
高慧收
回视线,眼神木木地看向赵盼儿:“我真羡慕你。到东京还没半年,就一会开茶坊、一会开酒楼,弄出偌大一片事业来。而我呢,只能无所事事,等着出嫁而已。”
赵盼儿先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忙道:“高娘子新的婚事已经定了?恭喜啊!”
然而高慧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没有什么好恭喜的,因为我要嫁的,还是欧阳旭。”
赵盼儿闻言一惊,她这才察觉高慧虽然外表依然明艳,可眼角眉梢却写满了憔悴,显然是没休息好。
高慧的表情有些难看:“欧阳旭从西京回来了,他讨了齐中丞的欢心,升了官,又拿住了我的私隐当把柄,所以我爹就决定让我再嫁他。今天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赵盼儿吃惊地掩住口:“啊?”
“我没有骗你,这会儿,他正在府里跟我爹谈迎亲的日子呢。他的样子没怎么变,只是眼睛里多了一道邪气,我看着就心寒。一个停妻再娶的骗子,一个用女儿家私隐威胁的小人,这就是我爹看中的东床快婿。他根本没想过,我和欧阳旭结了那么深的怨,成婚之后,他会如何对我!只是,和高家的前途相比,我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呢?”高慧惨然一笑,一行清泪从她眼中流了出来,“我说羡慕你,是真心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欧阳旭现在就是一只冷静的毒蛇,既然报复了我,也一定会找上你
。”
“谢谢。”赵盼儿替高慧抹去眼泪,心中感慨万千,她怎能想到欧阳旭竟能做出如此卑劣无耻之事,看来她看男人的眼光确实差到不行,现在想想,当初她被欧阳旭抛弃,也算是命运暗中救了她一次。
这个时候,高慧再也忍不住,伏在赵盼儿肩上痛哭起来。想起第一次见到高慧时,她那光彩夺目的样子,赵盼儿不禁为她的未来深感悲哀,亏她一度认为高鹄纵然好色,却也算是个好父亲。赵盼儿心中暗想,若是她能帮到高慧就好了。
是夜,杜长风披着星光来到了桂花巷小院。原来,赵盼儿送走高慧后,就找到杜长风,让他以朋友的名义替她们打探一下欧阳旭的口风,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杜长风一直帮欧阳旭打理着家宅、照顾着德叔,没有谁比杜长风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杜长风给赵盼儿等人复述着欧阳旭让他转告给赵盼儿的话,说是欧阳旭在寻访抱一仙师时曾经跌下山崖,险些没了性命,这一趟西京之行让他看淡前事,今后,他只会关心功名利禄,不会来找赵盼儿的麻烦。
孙三娘显然有些不信:“他真是这么说的?”
杜长风老实本分,总是把人往好了想,他点头道:“我亲耳听见的,我觉得他是真心的。”
如今已经自认看透了男人本色的宋引章却是冷笑不已:“欧阳旭的真心,能值一百钱吗?他当初还不是信誓旦旦
的和盼儿姐许下三生之约……”
赵盼儿朝宋引章摇了摇头,对杜长风一礼:“辛苦杜夫子替我们打听此事。欧阳旭既然这么跟您说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也代表了他的一个态度。那就是暂时不想和我们交恶。”
孙三娘点头,她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他刚回京,也要娶高慧了,这当口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只会自找麻烦。
杜长风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道:“哦对了,欧阳好像还不知道你和顾皇城的事,我也没告诉他,想着让他多个忌惮——哎哟!”杜长风被孙三娘踩了一脚,赶紧闭了嘴,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赵盼儿的眼中掠过一丝伤痛,但转瞬间就被她掩饰过去,她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在场各位也都极为默契地装作“顾千帆”那三个字从来没出现在今晚的谈话中。
夜深了,孙三娘开门挑灯,将杜长风送到院中。杜长风本不想让孙三娘折腾出来,可孙三娘却执意要送。
一路上,孙三娘仍旧唠叨着:“你以为吃几天猪肝,你那鸡视眼就能变成夜明砂啊?不给你照着点,万一你跌破了头,那不成心给我添乱吗?”
杜长风笑了,悄悄地摸了一下她袖子底下的手:“还是三娘你考虑得周到。”
那手被孙三娘轻轻拍落:“你以后少在盼儿面前提顾千帆的事。说起来这个我就生气,盼儿这么好一个小
娘子,这么姻缘怎么就这么坎坷呢?欧阳旭要是伤她十分,顾千帆就伤她到了十八分!反正啊,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杜长风没想到自己也被归入其中,急得涨红了脸:“我、我是好东西!不不不,我不是东西,不不,我……”
孙三娘扑哧一乐,怕他的胡话被人听了去,忙推着他出了门,杜长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出得门来,孙三娘放柔了声音:“刚才踩痛了你了没有?”
杜长风摇头:“没,一点也没。哦对了,我刚才看到,你那鞋尖上的绒花又快掉了。”他从怀里摸出那朵老早以前拾到的绒花,他那次赌气给扔了,之后却又鬼使神差地捡了回来,这回终于有机会将它还给孙三娘:“你把这个缝上吧,也省得再去做一朵了。”
孙三娘接过那朵绒花,认出来是自己的绣工后不禁狐疑:“你怎么会有这个?”
杜长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第一回去茶坊的时候差点摔倒,你扶我,我就捡到了,一直带在身上,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