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卉在心底哼哼了几声世道不公,又见这罗太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想今日运道真好,没费什么劲,鱼儿就上了钩。
她沉了口气,才缓缓道:“女善人病了这许久,唇色昏暗不说,方才还有青气环绕两腮,青中泛黑,实乃凶相,若今日出门,必有去无回。然……即便躲过今日这遭,后头的运数,却是……不好说的。”
薛云卉说完,念了句“无量寿福”,叹了一声。
罗太太经她这么一说,越发地惊奇看她:“道长竟看出我病了许久?!这当真是……”
她这句未完,顿了一下,突然起了身,要向薛云卉跪下,言语间已是哽咽有加:“道长神仙降世!被我遇上,正是我的运道!道长可一定要救我一命啊!道长!”
罗太太言罢眼泪落下,薛云卉见了,眼眸瞬间一亮,继而又掩了下去。
她故意又叹了一声,手执拂尘去扫这罗太太周身。拂尘绕了两圈,在罗太太的泪眼婆娑地殷切注视下,她才缓缓道:“罢了,我且赐你道符,用了再说吧。”
罗太太大喜过望,眼见着薛云卉从袖中捏出一道黄底红字的符纸来,好似看到剧毒之解药一般,连薛云卉这个惯行此道的,都暗叹她果真是急病乱投医了。
不过薛云卉自不会说破,她手上挽了个花,动作一派行云流水的将这符纸烧了,化成水,给这急不可耐的罗太太服下。
罗太太服了顿时道好,薛云卉看了又是暗自称奇。她心下转了转,起了身道:“符水都是小技,善人今日厄运,今日已解,尘缘已了,贫道该离去了。”
“道长如何要走?若我明日再招厄运,如何是好?”罗太太急了。
“这……”薛云卉皱了眉。
“道长慈悲,定不要弃我不顾,不若明日我再派人去请道长,道长若能将我这身病治好,定然赠百金与道长!”罗太太郑重许诺。
百金?!
薛云卉大吃了一惊,只她不动声色,面上仍是犹豫不决,这罗太太又哀求道:“道长可一定要救我一命……”
薛云卉被她再三挽留,心道,我本不过想查探实情,这一举若得了百金,哪里还需苦命还钱?
既然如此,如何能推脱了去,当下虽故作踌躇,还是应了,约了明日再来。
只她浑不晓得,祸根已是悄然种下。
常在河边走
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
薛云卉颠着从罗家得来的所谓茶水钱,一时欣喜,一时怅然。
有钱人吃金咽玉,穷苦人吃糠咽菜。
她转了几条街,来到涿州的第二长街顺康大街的街角,径直就往路边一处不太起眼的笔墨铺子去了。
这间笔墨铺,是薛家大房仅存的产业了。薛云卉进了铺子,便见掌柜快步过来迎她。
“姑娘来了?我去给姑娘沏茶。”
掌柜卢同是薛家的家生子,薛家这几年一蹶不振,仆从都卖了干净,只剩卢家一家五口了。卢同是这家的儿子,薛氏兄妹见他得用,便将这铺子交给他打点。去岁末薛云卉手上富裕的时候,还在不远处的小巷盘了一间小面馆,交给卢同媳妇翠娘,了做进项。
只薛云沧这二年病得厉害,延医问药的钱几乎将薛家掏空,若非有薛云卉苦苦支撑,薛家怕是早就揭不开锅了。
薛云卉摆手止住了卢同,反而将这十两银子放在柜子上。
“前几日你同我说,近来笔墨涨价,这有十两银子,你拿去周转一二,待季末盘了账再说。”
“诶。”
卢同点头应下。薛云卉见天色不早了,也不再耽搁,回了家中。
阿荞正扒着门等她,见她自巷口转来,连忙跑出来迎她。
“姑姑,姑姑,你下晌出门怎地不带阿荞去?”
薛云卉弯腰抱了她,朝她努努鼻子,道:“姑姑这两日行要紧事,你乖乖在家照看爹爹。明日姑姑给你买酥肉来。”
“呀,又有肉肉吃?姑姑是不是发财了?!”阿荞两眼放光,嘴里已有馋涎咋吧出声了。
“对,发财了!”薛云卉笑眯了眼睛,拍了拍她的小屁股,一边抱着她往回走,一边不由设想果真到手一大笔钱财的情形。
她得了这么一笔钱,肯定当先就把庄子赎出来放自己名下,然后……
她起初本想着得了庄子,心里没了牵绊便要走的,可这薛家大哥与她恩情不浅,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当年她被迫转世为人,若非薛云沧顶住薛老爹狠心,又顶住她犯了疯病会传染人的传言,一汤一水伺候了她这个假妹妹七七四十九天,她这条命能不能保下来,且不好说。
如今薛云沧卧病在床,妻子又离他而去,留下个黄毛小豆丁,家徒四壁的,她怎么可能甩下那些冷硬的钱财,转身绝尘而去呢?
人情也是债,得还……
胡思乱想之间,她已回到了家中。
薛云沧坐在门前,借着黄昏昏暗的光线看书,他当年童试,可是考了个案首回来的。他读书极富灵性,可惜身体不济,耽搁了好些年。
“天都快黑了,大哥这般看书太费眼,回屋去吧。”薛云卉开口劝道。
“无妨。”薛云沧闻言笑着摇头,却放下了书,招了阿荞过来。
阿荞跑过去趴在他膝头,嘻嘻笑道:“姑姑说,明天给阿荞带酥肉嘞!嘻嘻,姑姑遇上财神爷了!”
“是吗?”薛云沧闻言笑了一声,抬头去看薛云卉:“哪里来的财主?莫不是那个要买咱们庄子的行商吧?”
薛云卉被他一语道破,见怪不怪,她这个大哥,头脑非比常人,若不是自己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薛云卉觉的他也早就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