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宏远口中的活儿,就是盗墓。
他们在郊区已经瞄准了一块墓地,带队的人估摸是西汉的墓,声称他们这次下去一定会大赚一笔。盗洞早就已经不声不响打了好几天,终于到了可以下墓的日子。
照例,他也得跟着楼宏远一起去。
小孩子能在盗墓团队中干嘛呢明明不会定位,不会盗洞,不会爆破。
但楼宏远却想出了绝妙的使用方法探路。
盗墓这件事,容易暴富,也容易暴毙。
积压在地底下几千年的玩意儿,什么未知的危险都可能有,每次下去,都是把脑门别在裤腰带上的。
楼宏远还不知道带他的时候,第一次下墓地,就碰到了墓火,把他吓得半死。幸好团队里的人都没带什么明火的玩意儿,没生爆炸。
楼宏远心惊胆战地回来后,琢磨了一下这样不行。
就像警察搜查犯人时得有身先士卒的狗冲锋在前,巧了,这不正好养了一条吗。
于是,他就被提溜过来。小孩子身型小,最适合查探。确认了安全再出来,帮他们把风。从晚上九十点一直到凌晨三四点。
他的童年,就从沉夜的墓地开始,一个人,坐在坟地上头。
以致于后来,他被赐予蒋阎这个名字,和墓地和死亡千丝万缕,真的就像冥冥中注定好的那样,除了毛骨悚然无话可讲。
这一次,他依旧被安排最先进去,绑上麻绳,从他们挖好的盗洞里爬下。
他站在边缘,凝视着黄土地上那一口漆黑的盗洞,从心底无法抑制住地感到恐慌。
它就像嵌在大地上的台风眼,海沟的深渊,宇宙的黑洞,地狱的轮回道。
总之是一切他能想到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
他微微深呼吸,紧张地抓住绳子,全身蹭着黄土,洗亮的白鞋再一次变脏。
一群人围在洞口旁,神色不耐地催促着他动作再快一点。
这个架势总是会让他想起明净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人往笼子里滴进一滴细菌,然后冷漠地记录和观察白鼠的死亡。
即便这个地方,最扯不上边的就是明净两个字。
肮脏、破落、逼仄、昏暗。
越是往下,就越是离开人间。面对他的墓门,就像是通往地狱的棺门。
他还没爬到盗洞最底下,头顶就传来非常空旷的声音,问道“底下什么情况”一边问着,那一张张脸挤过来好奇张望,把洞遮满。
最底下,他们是用雷管炸开的,谁都不清楚下面会有什么。
孩子的脚底终于从虚空中落了地,刚想回答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觉得脚底软得不像话,站不住脚,越陷越深。
蛰伏的恶魔不声不响地冒出头,拉住他的脚踝不停地向下。
求生欲逼得他即刻摇动绳子,嘶声裂肺地喊“沙子这里有沙子”
头顶窸窸窣窣道“靠,中奖了,居然是积沙墓。”
“得重新打盗洞,找准没有流沙层的位置打。”
“这他妈怎么找”
长长的,露出到地面的绳子在他们的七嘴八舌里还在细微地挣扎摇晃。
楼宏远瞥了一眼,总算想起来“喂,等会儿再讨论,人还在下面。”
“来,大家加把劲把他儿子拉上来”
“赶紧的,下次咱们试探流沙层还得靠他呢。”
众人赶紧从洞口散开,列成拔河的姿势,由楼宏远抓住绳头,齐力把人往洞底往上拽。
但是,流沙却因为这份由上而下的牵扯力也流动得愈固执。
他听到耳边传来隆隆震动砂锅大的石块被牵连着擦过后脑勺砸进沙里。
就像小行星擦过地球,引滚烫的擦伤,偏差分毫,侥幸地没有导致爆炸。
但下一回的撞击,也许就是玉石俱焚。
恍惚间他听到上头传来模糊的声音,说着算了吧,他今儿是没救了,这可是流沙墓。
他身上那股拧巴的力道骤然消失,绳子被松开了,整个人更往下陷去。
沙子绞得太紧,下半身逐渐失去知觉,也就感觉不到软肉被挤成一团的痛苦。
他居然还有闲心想这条裤子还洗得干净吗
他没几条可穿的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