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假惺惺的叹着气,用袖子拭掉眼角不存在的泪,状似不忍的偏头。
“动手吧。”
此言一出,追匪惊到手抖一瞬,苏卿情不自禁勾唇。
谢七郎见他们惊讶到失语的表情,丝毫不慌,催促道:
“快动手吧,苏卿为我而死,七郎会永记在心。若有幸安全归家,七郎会在谢家祠堂上破例为苏卿立一块碑位,和诸位列祖列宗一起日夜供奉。”
把一个外族小辈放祠堂里,和祖宗排一起被叩拜供奉。
哄堂大孝!
苏卿看着他在那里演戏,明明可以演得不着痕迹又出神入化,让追匪真以为苏卿是什么重要人物不敢轻易动手,偏谢君枫又掉鳄鱼眼泪又假情假意,一看就不在乎苏卿的死活,让追匪随意杀。
很好,这个狗东西。
苏卿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这茬他记住了,迟早报复回去。
报复这件事不宜早不宜晚,更适宜当场。
这么想着,他对着身后追匪慢悠悠道:“我知道谢君枫的令牌在哪儿。”
“???”黑衣追匪震惊看他。
只见他挟持的青年面色如常,眼神沉静:“他舍弃那么多的下属,只带我一人离开,不过是因为我和他有那种关系罢了。”
什么关系?!
谢君枫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心里陡生不安,有一种被屎盆子凭空污蔑清白的烦躁。
显然只要脸皮够厚,够不要脸,精神伤害的就不是苏卿。
苏卿含情脉脉看向这个冷心冷肺的男人,苦笑一声:“你把我压在身下日夜缠绵,温言软语的哄我最重要,本以为多么情深义重,结果……”
谢君枫哑然无声。
他难得这么震撼失语,谁不知道十四岁的谢家少主上朝堂能言善辩、引经据典,以一己之力说服皇帝和众位朝臣动战争侵略他国。
在朝堂上,在民间中,谁不知道谢君枫有一张好嘴,能温言细语,能阴阳怪气,能巧舌如簧,能口若悬河,让他说不出来的话的人估计还没出生。
谢君枫盯着苏卿那张贱嘴,恍然意识到自己遇到对手了。
苏卿垂着眼皮,笑得温文尔雅:“索性你也留着一点人性,没完全负我。虽说在一些床事上过分了些……”
没说完这句,他含糊其辞,眼底闪过羞赧,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
过分?过分在哪儿?这才床事上得有多……
苏卿装作不忍直视的模样岔开话题,继续道:“令牌在哪里,在你不设防之下,我也稍稍了解一些,你……你不要怨怪我。”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把视线放在了谢君枫身上,眼神复杂难辨。
在众多视线中,已经收拾好心情的谢君枫坦然一笑,抽出腰间别着的水墨折扇,用扇柄敲着手心,眸中渐渐浮现愧疚。
“苏卿,本是我辜负你,伤害你……”
苏卿眉尖一抽。
这是也演上了。
“虽然是七郎辜负你,可也给了你不少金银财宝,家中老母安排好了,你跟了七郎一段时间,也不算委屈。”
说完,他以扇掩面,把语气渐起的悲哀压下,闭眼万千痛苦,睁眼果断又狠厉:
“但跨过身份逾越谢家,知道这个消息,你就不能活!是你不要怪我才对……”
谢君枫这次演得还算真情实感,没跟刚刚那假惺惺的样子扯上半点边,他把一个伤感动情又狠辣心硬的男人演得传神,就是不怎么走心认真,情绪起伏太跌宕,显得略假。
两个男人互飙演技,平常那副温文尔雅、假情假意的嘴脸都遮盖在深情皮下,表演出的和自己真实的人设崩了八条街,千里马跑断腿估计都追不回来。
追匪手上的刀不知道该不该挥下,他现在看不清这是什么见鬼走向。
谁跟谁?这两人断袖?!搞在一起了?!
堂堂谢家家主,这个传说中芝兰玉树、朗月清风的如玉公子,居然还是骗人身心,骗人性命的大渣男?!
追匪恍惚了半天,这才从这场狗血剧里找到理智,恨恨地让苏卿脖子上的刀刃更进了颈肉里一分,血肉模糊。
他冷言冷语:“少废话!谢家令牌究竟在哪儿?!”
苏卿半点不把脖子上的伤当回事,他望向谢七郎,恰好对方也投过来眼神,两人看似深情款款地对视,实则都清楚对方眼底隐忍的笑意。
谢七郎无声问:时候不早了,还演吗?
苏卿也无声道:不了,多谢配合。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又和谐。
微风徐徐吹来,寂静的风声萧瑟,树梢传来摇曳的响动,落叶被吹拂而下,摇摇欲坠,翩翩起舞。
柔轻的风吹过谢君枫的鬓角,他的月白袖袍被鼓吹而起,缓慢舞下,修长漂亮的五指把玩着折扇,垂眸间,眉眼不经意冷了几分。
风落叶起,白袖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