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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第4页)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渐到了脸上。徐空月茫然无措地抬手摸了摸。入手粘稠温热,带着无比熟悉的腥气。

久经战场的人都很清楚,这是一滴血。

皎胶的血。

那一瞬间,仿佛天塌地陷。

他看到摔落地上的皎皎,殷红的鲜血从她身下流淌而出,将砖缝染得血红。

他朝前伸出手,却不知道还能握住什么东西。皎皎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他颤对抖着手,轻又缓地摸了摸她尚且温热的脸颊。

猛然间想到,皎皎曾问过他∶"如果有一天,我在你面前死去,你会不会为我流泪?"

那时她坐在他的书房里,尤嫌不够,还将凳子搬到桌案的另一面,与他相对而坐。

她总是肆无忌惮进入他的书房,肆意妄为,赶也赶不走。给她冷脸,她或许消沉一会儿,随后又笑脸贴上来。有时不光缠着他,还会拿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问他,问得他烦不胜烦。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他只觉得可笑至极,不怒反问∶"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死在我面前?你难道不应该长命百岁吗?"

皎皎又气又好笑,"虽然我很感谢你让我活到一百岁,但什么叫&#o39;&#o39;我这样的人&#o39;&#o39;?你得给我一个解释!"她就像是一团鲜活的火焰,会对他笑脸相迎,却也会跳脚怒骂她。她虽然追随在他身后,却也从不依附于他。

而那时,他却只觉得她胡搅蛮缠,又不讲理,于是将公文重重摊开在面前,冷着一张脸∶"我还要处理公务,你出去。"

记忆中,他似乎很少给过她什么好脸色。而此时,看着她无声无息躺在眼前,他猛然惊觉,自己还从未对她道过歉。不管是从前诸多的冷脸与恶言,还是关于长公主府的种种事,他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给过她。

无边的懊悔与痛苦从心头蔓延开来。心口之上仿佛破了一个大洞,雨丝伴随着狂风一股脑涌了进来,浇得他心头生疼。

有人在耳边叫喊着什么,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当日琼花树下的少女,她踮起脚尖,只想够到延伸到湖面的一枝琼花。

可是下一瞬,满树雪白变成了鲜红,当日的少女再没有往日的娇俏,她死气沉沉躺在地上,望向他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嬉笑怒骂。她仿佛一团枯黄腐败的杂草,再也没有了鲜活气息。

喉中传来轻微的痒意,徐空月微微垂头,一口血就那么喷吐而出,染红了他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和离书。

徐空月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因为他的视线突然便矮了很多,还瞧见了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父亲与母亲。

他们的面容都是模糊的,不管他怎么抬头看,都难以看清。父亲牵着他的手,笑着说∶……我们去看一看,好不好?"

-就连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

他恍然间记起,这好像是他五六岁时生的事。父亲的好友喜得爱女,于是父亲母亲携他前去祝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过了几重院落,才终于到了地方。厚重的帘子隔绝了寒风,屋里还烧着地龙,很是暖和。

那时他年岁尚小,对襁强褓之中的婴孩不屑一顾。听到母亲夸奖那婴孩生得好,一看便知道是个美人胚子,想也不想就说∶"母亲这话说的不对,万一将来她长残了怎么办?"

母亲一听就怒了,只是碍于在外面,不好公然揍他,以免有损她端庄贤淑的颜面。只好怒道∶"再怎么长残也不会有你长得残,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多么可爱,哪像现在,不但调皮捣乱,还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旁边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旁边一位端庄贵气的女人也笑着,而后从乳母手中接过婴孩,低头看了看,又望了望他,才笑着道∶"倘若我女儿将来也能像你儿子这样&#o39;&#o39;长残&#o39;&#o39;了,我也不用愁了。"

母亲立马转变了脸色,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的笑容,"小孩子家家的,就喜欢胡说八道。小郡主长得这样可爱,只怕将来长公主府的门槛都得被媒人踏破。"

他听得直翻白眼,于是凑到襁褓前,想瞧瞧这将来会导致门槛被踏破的罪魁祸。

婴孩还很小,正在熟睡中,微微阖着眼睛。不时还砸吧一下嘴。他瞧得有趣,伸手去摸了摸小婴孩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脸蛋。

只是指尖刚刚触及肌肤,便觉得触手冰凉,不像是活人。

而那婴孩睁开眼睛,口鼻眼角有血丝流出。她望着他的眼神有着融化不开的哀伤,以及怨恨。她一字一顿说∶"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是你害得我无助而亡。"

一字一句,皆含血泪。

而他被那浓重到化不开的怨恨震慑,后退一步,然后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只是那梦中冰凉的触感,仍然存留在指尖。

茶壶里的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口冰凉,凉到彻骨。

徐空月只觉得指尖的冰凉顺着手腕,一点一点蔓延往上。短短时间内,已经让他浑身冰凉。于是烦躁道∶"去打水来,我要洗手。"说罢,又急急补充了一句,"要热水!"

和光还未来得及出去,徐空月就仿佛再也忍受不住似的,径直出了门,去找水洗手。

这一日,徐府几平鸡飞狗跳。徐家的公子徐空月如同疯了一般,拿着刚烧开的水就要洗手,一众下人拦都拦不住。

御医来了之后,几次把脉,都瞧不出任何毛病。问他哪里不舒服,得到的回答也只有一个字。

冷。

仿佛数九寒天还未过,仿佛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冷到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透着冰凉。

御医听罢,也只能道一句∶"是下官才疏学浅,您这病症,我医不了。"

送走御医后,徐夫人抱着他哭了好大一场。徐问兰站在一旁,眼中含着泪光,轻声唤了一句∶"哥哥…。…。。"

徐空月茫然坐着,怀里还抱着一个徐夫人塞进来的汤婆子。可他仍然觉得冷,冷彻心扉,冷入骨髓。

徐成南叹息许久,只得命人在他屋子点上火盆。

可不管火烧得有多旺,身上衣裳穿得有多厚,他始终觉得冷。凉意从指尖事延开来,从骨头缝里一丝丝散出来,不可隔绝,无法根除。

数日之后,徐成南来到他跟前,犹豫再三还是问∶"今日陛下旨意,要将………。"他仍是迟疑,半晌才在徐空月茫然空白的目光下继续道∶"荣惠郡主与她父母合葬了。"

他望着徐空月如今的模样,心底止不住的叹息,"你可要……去送一送她。"

徐空月却茫然抬眼,懵懂又不解∶"为什么要合葬?"&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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