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的视线从她身上漫不经心地扫过去了。
“姐姐所说的重要的事情,却是听贺兰大人弹琴么?”离若唇角一勾,仰头大声问道。
翠湖色的身影未动。
贺兰雪也只是微微欠了欠身,“陛下。”
只是他的身子虽然矮了矮,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卑亢,气度荣华,却似在离若之上。
伊人突然明白了离若对贺兰雪的怒气,他们之间不像君臣,倒像是严厉的师傅面对自己座下的徒弟。
“贺兰大人也闲得很,北滨这几月连连叛乱,贺兰大人身为顾命大臣,不与其它大人商量如何抗敌,如何有闲情雅意,陪着皇姐在此风花雪月?”离若的语气果然更怒了一分,说完,他蓦得转身,朝府外疾走,又道:“你们既有这等‘重要事情’要做,朕也别打搅你们了!”
“阿若!”翠湖色的身影终于站了起来,折身跑向顺着楼梯,大概是动作太急,在楼梯口的时候,她禁不住趔趄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在楼梯上。
贺兰雪反应神速,在她歪倒时。已经冲过去扶出了长公主的腰,动作轻柔而有力。眉眼之间,俱是关切。
(六)长公主(3)
伊人并没有随离若转身,此刻堪堪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她重新低下头,心口乱跳了一阵,或涩或忧,一时竟说不出是何等感觉。
贺兰雪索性携了长公主的蜂腰,脚尖用力,从上面跃了下来,白色的身影翩鸿一般,落在离若的前方,挡住他的去路。
“你想怎样?”离若正急走着,冷不丁见人挡在前面,顿时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贺兰大人是本宫请来的,万事与他无关,你不必迁怒于他。”贺兰雪正待说话,长公主急忙走上前,抢先道:“阿若,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朕本来就什么都没想。皇姐今年双十年华,也是该招驸马了。”离若的怒容突然一敛,笑嘻嘻地看着贺兰雪,不正经道:“我皇姐可是西离第一美人,你还不赶快谢恩?”
贺兰雪未答应,也未应承,只是神色淡淡,沉静地立于一边,事不关己。
“阿若,你胡说什么?!”长公主却急了,抢到贺兰雪身上,挡在两人之间,“贺兰大人是西离的栋梁,也即将是你的师傅!你不可如此对他!本宫今日找贺兰大人来,便是要商量他当你太傅的事情,你年纪已经不小,不能整天撒鹰走狗、悠游玩闹了。以后好好跟贺兰大人学学经纬之道。”
“他?太傅?”离若蹦?起来,愤愤道:“历来太傅都是知根知底、德高望重之辈。他贺兰雪虽然受陈大人举荐,殿压群英,得了父皇的赏识。又揭了几次大案,染了京城大臣们多少血腥,这才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来的。说到底,他还是伊志的余孽,怎么皇姐和父王都那么相信他!”
“阿若!贺兰大人一心为国,早已与伊志那个叛贼划清界限、再无干系。你此刻将它说出来,是何用意!”长公主也恼了,手臂扬上去。离若看着心寒,脸用仰起来,更傲更犟地瞧着她。
长公主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而在不远处的伊人,却早已被这番话惊得回神。
她自看到长公主的那一刻时,神思便有点恍惚:一直听说着长公主的美貌,可到底是流于浮言,今日得见,果然有种百闻不如一见的惊艳。
天皇贵胄的气度,自是寻常闺秀难以企及的,更难得是她的面上没有丝毫倨傲之意,白皙净白的皮肤如玉如雪,衬着大眼瑶鼻、红唇细齿,真如最出彩的仕女画一般,难描难述。柔美中带着一股骨血里透出了的华贵与漠然,眼角微微上挑,又在楚楚可怜的韵律里露了她能干聪慧的痕迹。
让人第一眼见她,想亲近她保护她;第二眼见她,则肃然起敬、不敢生出丝毫轻忽之意。
她让伊人有点自惭形秽了。
长公主的手到底没有打下去,只是颓然地垂至身侧。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贺兰雪退了一步,贺兰雪也张开手臂,稳稳地扶出已经气得虚脱的公主殿下。动作自然流畅,像已预演了太多遍。
离若喘着气,眼神也是一变再变,委屈、愤懑、倔强、恼怒,最后,又慢慢地冷静了。“贺兰大人,朕这次还带来了你府上的一人。”他突然转开话题,不安好心地笑笑,折身将伊人从人群里攥了出来。伊人本想偷偷溜走,此刻被离若紧紧捏住,身不由己,只能沉默地立于原处。
“她是谁?”长公主妙目婉转,在伊人身上逡巡了一番。
“哦,她是伊志的女儿。”贺兰雪也看了伊人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也是我府的女奴。”
(七)女奴(1)
“她是伊志的女儿。”贺兰雪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也是我府的女奴。”
那样无所谓的神态言语,让伊人当场怔在原地,宛如看见一个陌生人。
“伊志的女儿?”长公主皱皱眉,略有点埋怨道:“雪,你既已知道伊志曾与你关系不浅,朝中早有非议,为何还要收留他的女儿,徒惹流言?”
一个雪字,叫得亲昵而婉转。可是伊人只觉得冷。
“伊志到底对我有知遇之恩,她的女儿,我自然不能让她流落异乡。更何况,朝中人心浮动,多多少少也是与这个女子有关。”贺兰雪例行公事地回答,好像对面站着的伊人,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你是说北滨宝藏的事……”长公主下意识地接了一句,继而禁口。
可是这半句话停得恰到好处,让伊人满心疑惑,偏偏又无人帮她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