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昨夜被他那般误会羞辱,都不曾留下半点委屈的痕迹。
洛溦感应到沈逍的注视,下意识地扬起眼睫。
沈逍却已移开了目光,漠声问道:
“那程式呢?当如何解?”
“乘式?”
洛溦手中动作停了下来。
沈逍取过几枚算筹,略作沉吟,在案上摆开了三列纵横式。
洛溦定睛观望,见三列数字,算筹颜色交杂,却并非像普通乘式那样,在列之间推算积数,而是往下另起了一行,演算下去。
她的运筹,是小时候学的商算,以最基本的加减乘除为主。眼前这种古怪的移位顺序,实乃生平未见。
莫非,这就是推演玉衡天机的算法?
纵横之间,便是能知天晓命、破解迷案的神机妙术?
洛溦好奇起来,微微睁大了眼,凝神注视着沈逍的一举一动,竭力跟上他的推算过程。
商贾的算筹为了便携,做得很小。
沈逍手指修长白皙,运筹时用指尖轻轻摁拨,犹如在紫金石案面上拨云抚水,不疾不徐。
洛溦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暗暗焦急。
三七进一……
五纵化横……
四和六,怎么退去了上一位?既不是加减,也不是乘除,像是从上一列借来的数……
她身上的川乌药力未退,站久了四肢麻痹,索性曲肘撑到了案上。
窗外月落星沉,湿润的清风自窗棱间拂入,卷起帘缦微微鼓动,在烛影间柔软起伏。
沈逍目光沉凝,落在指间,尝试着通过抵消算筹的方法,来推演历法中最为复杂的程式。
身畔女孩却不知何时已凑到了近前,半俯着身,曲肘支颐,一脸专注。
沈逍手中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洛溦正跟到关键步骤,见沈逍突然停下,抬眸朝他看了一眼,恰见他挪开视线,神情中透着一丝烦郁。
她小时候听冥默先生说过,阴阳五行师可以通过计算星象的位置变化,来推算和预测世事动向。
想必那样遥不可及的星宿与神力,计算起来,肯定是很辛苦的。
此刻离沈逍近了些,她注意到他脸色又有些泛白。
会不会是,之前在大理寺毒发得那么厉害,尚没完全恢复,一用脑,人就虚弱了?
洛溦警觉起来,直起身,斟酌着问道:
“太史令的毒,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吗?要不要……我再割些血给你?”
“不必。”
沈逍冷声道,重新拿起算筹。
洛溦仍有些不放心,记起他昨夜毒发癫狂时曾自刺了一刀,虽然被她阻拦、不曾伤到了要害,但肯定还是有伤口的。
她视线从他腰间滑过,迅速朝下扫了几眼。
沈逍拧了眉,手中的算筹在半空微微凝滞,随即重重落下,“啪”的一声击在紫金石案面上。
洛溦惊回过神,忙把注意力转回到运筹上,老老实实,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逍的手,等着他的下一步。
沈逍循了眼洛溦的视线,一时思绪却愈发缭乱。
“……那就看他的手吧。一般手指长且有力的,就会比较强……”
潮湿的浴室里,女孩晕红的颊,漉漉的眸,定定的凝视。小指下的掌缘处,小小的一点圆润,凝珠般的柔软滑过……
沈逍倏然扔开算筹。
“天亮时,扶荧会送你离开。”
他冷冷撂下话,随即转身离开。
洛溦在案前侧首,目送沈逍的背影,疑惑丛生。
难道真是身体不舒服,却又不愿承认?
她想起昨夜他毒发时的种种,望着屋门方向,默然片刻。
继而心绪稍定,重新趴回到案边,将注意力移回到案上的程式上,回忆着刚才沈逍的步骤,伸指回推起算筹,一步步反向而行,试图弄明白运算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