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兩個小子,一起長大的情分卻沒受影響。
直到沈綠腰出現,段野才開始減少與嚴青的往來,話是這麼說,嚴青寄給遠在江南的弟弟的信,照舊全是由段野代筆。
寫信的時候,聽著嚴青事無巨細地提到娘子,段野的心情可想而知。
幸好,這種心如刀絞的痛苦,也就只持續了一年。
一年,嚴青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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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眼神晦暗,背過身,「收拾東西,後天,跟我的商隊走,下江南。」
「後天?」綠腰丟開手來,眼神意外,「不是說還得半個月嗎,這麼急幹嘛?」
「你先看看這是什麼。」
段野丟給她一封信。
綠腰讀完,發現這是來自自己丈夫的弟弟,也就是在淮南讀書的,那位素未謀面的小叔子的信。
信來自白鶴書院,那位小叔子,請求段野幫忙盯著她,不讓她逃跑——信上稱她是「蛇蠍心腸的婦人」。
他以為自己害了他的兄長。
他要回來替他兄長報仇。
綠腰的心重重墜下去。
「不知道誰要害你,以我的名義寫了一封信,告發你夥同姦夫,害死了嚴青。」段野說。
「你不跟我走,恐怕命也要留不住了。」段野挑著濃重的眉峰。
沈綠腰心中一震,怪不得,自打嚴青的這個弟弟回來,她總是覺得有目光在身後窺視,像一把尖刀,時刻打算穿破她的心臟。
沉默良久,綠腰抬起頭,「不會是你做的吧?」
「我瘋了,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綠腰的心虛下來,像是後山因為雨季連綿而鬆動的山崖,只待一次外力,就會轟然塌陷,卻還是強撐著意志,反詰道:「我不怕,他一個讀書人,還要罔顧是非,草菅人命不成?」
「你沒聽過武松殺嫂的戲碼?」
綠腰不說話了。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外人,嚴青一死,在嚴家,她算什麼。
綠腰只覺得小屋成繭,有天羅地網,朝她撲來。
燭光昏黃,窗欞的孔隙里不斷有風透入,刮擦著蠟燭繩芯,將折在牆上的,女人那一把纖腰的細影,吹得搖搖作擺,像是狂風肆虐下的一朵茉莉,或是一葉柳枝。
綠腰,真是個好名字,經得住唇齒之間反覆咂摸。
段野神情軟了下來。
輕輕走過去,好心地將她扶起,攬在懷裡,「跟我走吧,我們家打算在嶺南開票號,我要過去理事,你跟著我走,料誰也不敢動手。」
看她蜷縮在自己懷裡,髮際線茸茸的,睫毛濕得亂七八糟,張牙舞爪的桀驁消失了,馴順得像貓一樣,一隻把自己當作老虎的小病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