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他是谁?”荟英明知故问。
“刘江啊!”青青直言不讳坦然说道。
“嘿!刘江,你怎么样迷上了他?有眼无珠呀你?”
袁佳怡对荟英翻箱搜寻这种行径早已有点忍气吞声了,如今荟英又连环追击式提问,她就不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了,她知道荟英没怀好意,她必须翻腾怒吼排山倒海了!
袁佳怡愤然立起,严厉反问:“你又怎么样迷上你城里的那个丈夫?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长咋样?是虎头蛇尾呢还是四不像?十年了,你带他来过我们家了吗?”
说起荟英的丈夫袁佳怡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父亲袁风云和母亲素琴也不认得荟英的丈夫是何许人,长相怎样,姓甚名谁,更不晓得他的家庭景况职业道德如何。他们只是无端地知道荟英与一个来收山货的城里人私奔了,和这个人结婚了。袁风云和素琴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城里做生意很有钱很有钱的商人,自己有了个富商的女婿;袁佳怡只知道自己的姐姐嫁给了个城里最富有最富有的商人作妻,自己有个富商的姐夫。至于他们干的是什么生意,生活是怎样,袁佳怡以及父亲袁风云母亲素琴就根本不知道了。可可西里的人也没有人懂得这些,荟英私奔后也未回山过,所以她如泥牛入海一样杳无音讯,人们毫无知觉有关她的信息。这几年山里的人们都在忙着创家立业,没有谁去顾及这些了。
“我迷上他的万贯家资呀。”
“我也迷上了他的万贯家资!”
“刘江家有什么称得上万贯家资?不知丢脸!一个不如猪窝的茅舍,孤的孤寡的寡残的残,躺着的坐着的等着吃白饭。还给他戴顶万贯家资的高帽子,真不知丑啊!跟着他,小心你这辈子又落下个四婶,当猪混!”
不要看袁佳怡平素里在父母的斥责和毒打面前不气不恼,在别人的讥讽面前低头不语,可在姐姐荟英的耻辱面前,她却拿出了她真正的人格来,对姐姐荟英怒不可遏!要不是荟英作为姐姐排行在先,袁佳怡真想冲上去揍她几个嘴巴。正因为荟英作为姐姐排行在先,尊敬长辈已成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她才强忍胸中燃起的怒火与荟英斗智斗勇起来:“刘江家确实很清贫,完全是你说的那个样。可你却违背了一个真理,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谁说他清贫得一无所有?学生的茁壮成长、可可西里的日益富强,那便是他的万贯家资!你纵有千金在手,不如他一枝怀身。他有的是知识,有的是治穷本领,他是精神的财翁!我就迷上了他这个财翁!你的丈夫有什么好迷呢?”
“嗨!你才真的不识好歹呐!他家哪,都市里屈一指的亿万富翁!难道还比不上你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山沟吗?你这个山沟里累死累活才得有那么几分臭汗钱就自以为顶天了。说来吧,你这个穷山沟里纵然能使你富得流油,也仍不比城里的乞丐富有!”
“姐姐,我求求你不要把山村看得太刻薄了吧!你这么说,难道生你养你十多年的山村就分文不值了吗?你这么把山村看得分文不值,你又对得起生你养活了你的山村吗?你呀,简直是过桥丢棍翻身忘本!本来我们就是同一山贫瘠的土地同一口苦涩的井水供养大,和‘同乳共胞一体分、煨干就湿母艰辛’没什么两样,我们都应报予母亲一腔热情,为她打扮,给她梳妆。如今你跳出了山门,脱离了曾经养育过你的这片苦海,就厌恶起这片苦海来。这还不够,还要我也和你一同厌恶起这片苦海来。可我不是你这种薄情寡义的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你做得来,可我做不来!人的理想不能强求一致,你的理想是追求荣华富贵,而我却想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生我养我的穷山村,何必在这方面要强求我非与你同道不可呢?个人的终身问题也容不得别人的干扰和牵强啊!”
“妹妹,我非此意,我是想为你好……”
“那你为何又用计挑拨,非把我和刘江拆散不可呢?”袁佳怡打断了荟英的话很愤慨地说,苦涩的泪水涌出了眼眶。
荟英怎么知道袁佳怡对刘江的爱恋已经达到了“曾经沦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非刘江不嫁的崇高境界呢?在袁佳怡的眼里,一切只图享受荣华富贵毫无半点艰苦朴素、毫无半点奋向上对人们有贡献的男人,都是庸俗、低级、不堪入目的贩夫小卒和无能小辈!
刘江不是这样的人。刘江是个有主见、有远见、有能力去成就一翻大事的人。如果,她失去了刘江,就似乎万物失去了太阳的光辉。所以一想到荟英用计挑拨拆散她和刘江,她怎么不义愤填膺质问荟英还落下泪来呢?
落泪并不是怯懦!
“妹妹,我的好妹妹,听我说吧。”姐姐一面好言掩饰,一面掏出手绢上前去替袁佳怡拭泪。
袁佳怡一把推开了荟英伸过来给她拭泪的手,抬着袖子抹了一把泪,大声喊:“说!你说呀!我都听你说!”
荟英倒很心平气和起来,好像没有半点造作,很神秘地说了起来:“妹妹,你知道吗?一个姑娘的最大本钱是什么?是能干的四肢还是上帝赐给的绝世佳颜?告诉你一个窍决吧,一个女人能不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捡来幸福享尽荣华的资本,不在于能干的四肢,而在于上帝赐给我们的绝美姿色上。你长得如花似玉,不亚于东方的维也纳。仅凭这一点,你就完全可以到都市里去图个雄福,享尽世上的一切富贵!你为什么要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屁股被烈日烧焦仍换不来一碗粥喝?”
荟英认为自己已搬出了胜世绝招,这绝招必能赢得袁佳怡的心。在都市,再乖巧的猎艳,只要她一搬出比绝招,没有哪一个不芳心摇拽受制于她的。可袁佳怡却愤然而批驳:“乱弹琴!用姿色去捞取幸福,那是狗娘养的!太卑鄙太可耻了!我有强健的四肢,傲岸的体魄,我要好好利用它去给自己造福!我没有那份用自己的姿色去捞取幸福猎得荣华富贵的心,我也没有那个福份,我更不稀罕那种生活!”
不能不承认,袁佳怡说的是对的。
荟英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一个都市里的常胜将军在与一个穷山僻壤的山村姑娘交锋时,却一败涂地。荟英一时语塞了。
她觉得她的自尊心从未受到如此的伤害过。她心里有一股泄不出来的怒气在鼓涨,归省还不到半天,她就处于一种歇欺底里的悲哀与失望中。
这完全是一种斗败的无可奈何的情绪以及一种狭隘的嫉妒。这种情绪,这种嫉妒,给了她一种想泄的念头和想东山再起的欲望。这种欲望使她的眼神振奋,使她的脑子灵活,使她从气魄与意志上产生了一种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产生一种不顾亲情的胆大妄为。她带着一腔受过伤害的口气说:“妹妹呀,我说的话,你都充耳不闻,难道你就没了我这个作姐姐的在眼里吗?你尊重我了吗?”
袁佳怡已捉摸透了荟英的秉性。如果她暴跳如雷,凶猛如虎,荟英立刻就会乖如一头绵羊。而只要我像只绵羊,荟英就会威风凛凛,大放城市的富豪屁。
“尊重你并不等于俯听命任你摆布!强求别人改变意志去接受自己思想的熏醉,太不应该了!”
“妹妹,我没有强求你接受我的意见。只是,我想,作为一个姐姐早比你见几年阳光、早比你吃些盐巴权当一个长辈吧。作为一个长辈应尽点义务教育自己的妹妹正向生活……”
“我不偷不抢、不打不砸、不懒不赖、不奸不诈、不图不利不行不轨,你教我干什么?教我去卖淫?教我去接客?”青青打断了荟英的话,泄着心中对荟英的愤懑。
“非是此意,我只想对你说几句心里话而已。你爱上刘江我无权反对,只是我想如果你真的嫁给了他,日后寒寒酸酸的,叫我这脸往哪儿搁?这还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家的那个遗传性寡残。万一降临到你头上,弄你个半死不活,叫我这辈子怎么和你往来?”
袁佳怡被荟英的后一句话震住了。袁佳怡想,贫穷,可以用勤劳的双手去改变,而荟英的“半死不活”和人们所对她说的“免得又来了个四婶倒你八辈子的霉”这些话,把她拖入了痛苦的深渊中,一个个可怕的镜头浮现在她的眼前:孤寡,残疾,一拐一瘸,佝偻在床…
是啊,难道她的未来、她的子孙就要跟孤寡、残疾、一拐一瘸、佝偻在床维系在一起吗?万一自己又变成了第二个四婶,别说要支持刘江更好地工作,反过来不但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还断送了刘江的前途。想着想着,她的心颤抖了,痛苦的泪水簌簌地往下落……
确实刘氏遗传给四婶的病很怕人,怕得所有的女人都远远地躲开刘氏的未婚男子,甚至誓不与可可西里的刘氏通婚,人们害怕他们的女儿与刘氏的男子结婚,又落了个四婶样,倒她们八辈子的霉!
四婶名叫月圆,未出嫁时她真有如月圆之容貌。年十六时父母把她从巴凤山区许配到九云山区刘氏的一个四叔为妻。她人很勤快,在队里争工分,所有的劳动力中她的工分年年都是的最高分。婚后生下了三男一女,三男长得特别健康,可那女的却偏偏长成了棵弱苗,呆头呆脑的,走起路来一脚长一脚短一脚高一脚低,慢腾腾的还东瞧瞧西望望,唾涎没哪时不有一尺长;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没哪句是正经的。生长这么一个痴女还不行,月圆却逐渐也变成了女儿的样。再到后来,两母女卧床不起了,最后死掉了。
月圆是在家死的,可那痴呆女却被抬到远离山村的野外去死。人们说是刘家祖辈就有这种病人,这是遗传,谁家女孩嫁给了刘家,谁就染上这种病。女子都怕倒八辈子的霉,都没有谁愿意嫁给刘氏的男子;老人都怕女孩倒八辈子的霉,都不许配女孩给刘家。这样,刘家就多了光棍,于是又多了一种遗传叫做孤寡。致于残疾,就说不清道不明是哪个朝代哪个刘家的拐腿折手的给遗传下来了。
总之,刘家就有这些遗传基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