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有些昏暗的楼道,刚刚的一堆目光被挡在外面,陶暖瓷终于放松一些,只是脸上的灼热还没退下,小声道:“我……你留地址了的。”
苏杭反应过来:“哦。”
陶暖瓷主动找话:“你们家……怎么这么多人啊?”
“正在装电话,大家来看新鲜。”
郑春昨天才说起,今天果然安排了人过来。
这年代,虽然大哥大都已经出现,但普通电话却还远没有后来那么普及,动辄数千元的初装费和昂贵的月租,让大部分普通人家都望而却步。
因此,除了棉纺路上的一些公用电话,这片街区,苏杭家还是第一个安装私人电话的,难免又引来街坊的好奇和围观。
说着来到楼上。
陶暖瓷靠墙躲着楼下目光进到他屋里,下意识开始打量。
窗下一张长桌,墙边一个书架,还有衣柜,还有床铺,看着都很……简朴,不过,却是干净且整洁,感觉比她自己的房间都要有秩序。
男孩接了她的背包,放在门口桌角,又拉开一张椅子,她没有坐,看到长桌近处摊开的册子,上面贴着邮票,走过去打量,一边道:“你集邮啊?”
“是啊。”
凑近了,这页第一张是一副明代唐寅的《枯木寒鸦图》。
旁边有注释,显然来自他的漂亮字体:
想到蒋捷。
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著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
再往下,还有一句,换了字体:
寒鸦有归处,
此心却无乡。
字体又换:
蒋不如苏豁达:此心安处是吾乡。
蒋又胜苏气节:山河破碎风飘絮,江阔云低断燕叫西风。
陶暖瓷默默看完,内心里生出一股莫名滋味,细细的手指在那些注释上面虚划着,看向一旁,声音软软:“你知道的真多,可为什么有些伤感呢?”
“瞎想,”苏杭道:“现在写文章嘛,就是要为赋新词强说愁。”
“才不是,”陶暖瓷想到他在期末公布成绩那天给自己的那句留言,又生出同样的感觉,终于有些明悟:“我觉得,你……嗯,是有经历在其中,才不是‘强说’。”
苏杭没想到某个妮子会看破这些,只是笑:“我和你一样大啊,哪有什么经历。”
男孩如此说,陶暖瓷却更加笃定,带着探究地与他对视:“这才是你古怪的地方呀。”
说完就不好意思地躲开目光。
再往一旁挪了挪,这是一份同样摊开着的文稿,还是那让她觉得配不上他的小本子,内容却一下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篇小说。
而且,因为之前反复看过他表的那些,一眼就认出,是其中的一篇《梦里的麦田》。不过,因为记得挺清楚,又现不对。
这一段……好像文章里并没有,但又好像理所当然该出现在故事里。
难道自己还是太马虎,忽略了。
于是指了指:“你……这个……”
“扩写,”苏杭察觉到丫头眸子里的迷惑,笑道:“最近联系了出版社,打算把这段时间的小说结集出版,他们建议我扩写一下,丰满细节。”
陶暖瓷顿时微微张嘴:“你……你都要出书了啊?”
陶暖瓷的观念里,能在杂志上表文章,已经是很厉害了,现在,他才和自己一般的年龄,竟然已经要出书,这实在是更厉害了。
不过不过。
再想想,放在他身上,也实在……理所当然呢。
他那么出色。
想着想着,脸颊莫名就有些微热。
面对丫头问题,苏杭只是应了下,转到另一旁,示意地上的暖瓶:“要喝水吗?”
陶暖瓷下意识摇头,忽然觉得这样似乎不太礼貌,又连忙点头:“好,好啊。”
苏杭见状,却是放弃。
还是不要难为人家娇气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