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夜如叹口气,她原本就是极其豁达之人,是以也不对男子之间的情事见怪;只觉这种在世人眼中最为离经叛道之事却也稀疏平常之极。
但眼见至亲之人与其爱侣感情真挚、柔情蜜意,这心中也颇为羡慕,偶一想到战行云时亦不禁神伤。
想她贵为前代藏锋阁主的爱徒又与印傲华有兄妹之谊,自小颐指气使骄傲惯了,实没料到却会对计划之中的人物动情。
“夜如,走罢。”印傲华说话间,马车已在一片苍翠青郁的竹林前停下。水夜如唯有略收思绪,跟着藏锋阁主下得车来:眼前,已静静站立三十位墨衣人。
印傲华做事向来谨慎,即便是如今看似胜券在握、他此番仍然出动了藏锋阁最为精锐的部队。
现下,他们要做的仅是杀戮前的稍适等待罢了。
印傲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入静谧的竹林──
他知道战无痕就在前面的小筑里。
早在马车之中、印傲华就不断收到消息:战无痕与战行云何时进入此地,又是何时开启酒坛,便是他们饮下烈酒的杯数他亦一并知晓。
所以此时小筑里伙计的身影儿已渐渐消失,林中所剩仅战无痕兄弟二人。
就在印傲华与水夜如再次面对悠闲坐于凳上畅饮的战无痕时,他们的神色中也更是多了几分了然又怅惘的笑意。或许终于能够打败无双城主这样的对手,他们的心情反倒复杂起来。
“战城主,好兴致呐!”印傲华沉吟片刻还是先开了口。他知道战无痕不快之时,不会主动与人交谈;而尽管他早下定决心诛杀战无痕,但有些场面话在面对无双城主时却不得不交待清楚。
“我说一直关注我与行云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却不想又是你?”战无痕右手提着方壶起立,旋身坐在小筑外摆放纳凉的一张竹椅之中,慢吞吞地替他左掌所握的白玉杯里斟上一杯水酒。
“战城主,阁下一人独享如此佳酿岂非无趣得紧?”印傲华朗声开口,目光没有离开过战无痕的脸庞──
他还有时间估量战无痕的虚实;而他身边的水夜如则落落大方地看了仍然表情刻板的战行云一眼,神色间竟毫无尴尬。
战无痕不假思索弹指间便将手中满盛酒水之杯掷向了印傲华,敢情他此刻颇感愉悦,心情竟是极好。
印傲华夹手接过,慢慢饮下。他见战无痕这一扔虽没贯用内力,但平满之杯在到他身前之时竟无点滴洒漏,一时之间也瞧不出深浅不禁心生疑虑,但却又不愿轻易放弃这难得的良机。
“既如此,我也借此地天生之物回敬城主一杯清茶。”印傲华说着,腾身挥手间已摘下数十枚鲜嫩的竹芯,接着飘然来到竹林小筑外的古井边手掌向内收握立即汲上水来、和着杯中青韵嫩芯,掌心用力之下立即便将小杯之中的水催烫开来煮沸。
跟着,他便将手中这杯的冒着热气的浅碧茶水向战无痕回弹而去。
这一记去势极缓但用劲颇重,印傲华存心试探当即注目战无痕的动向。
战行云长眉微皱,还待说话却又似生硬忍住。他见战无痕淡然笑了笑,待那杯茶快近身时才将手中酒壶抛出。
两物在空中相撞,玉杯穿破方壶使得酒水立溢,而受这一阻之下杯子仍向前斜飞一丈多远才坠。
“看来战城主似乎不喜欢在下回敬之茶。”印傲华长笑道:“闲话既过在下便说明来意了:日前与城主一战并未尽兴甚是遗憾……”
“所以你现下便带齐人马打算与我堂堂一战?”战无痕无不讽刺地轻声说道,脸上神色虽未丝毫改变但身子却懒懒陷在椅内并没起立。
战行云冷冷地瞟了无声无息围过来的众多高手一眼,手握向插立在他身旁的诛天,随后也便没有了动作。
“情非得已,还请诚主见谅。”印傲华笑道:“我知战城主定然怪我等卑鄙,但如能取下诚主性命,这再卑鄙无耻的事傲华也只得一试。”
藏锋阁中之人听到其主说到这里更无怀疑,在印傲华的默许下那三十人中飞身抢出六名、分成二队来口中轻轻呼喝一声便对着战无痕兄弟二人挥刀疾砍而去。
水夜如微咦一声扯了扯印傲华的袖口,这一眨眼间随着印傲华轻轻一声咳嗽,原本扑向战行云的那三人忽然像有默契般侧臂,惊虹似的刀光迅速转向战无痕。
六柄刀分从不同的方位竟然一齐斩向战无痕,动作干净利落俨然配合得极为熟练。但战无痕瞧在眼里,竟连眼睛也没有眨得一下,手中古剑飞云巧幻般出鞘、寒光飞射之中一连刺倒三名袭击者,那三柄利刀便在他脚下砍空。另三人脸色俱变,立刻弓弹身形全力向后倒跃。
然而战无痕此时却从椅中纵身而起,身形飞掠落地之后,那退之不及的另三人的喉咙同时被割开,鲜血喷溅随之毙于战无痕接踵而至的强厚内息之中。
微风拂过,又是一阵竹涛沙沙声响。
林内暂且得以安静,没有人再发出声响,竹叶的淡淡清香也压不住此处浓厚的血腥味。
印傲华与水夜如怔怔地看着手执万仞,使剑尖微指地面的高大男人,眼内露出全然不可置信的神色,如同见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一般。
其实倒毙那三人武学虽远不如战无痕,但也不至一招送命。只可惜他们认为胜算在握所以才让无双城主一剑连诛。
“那些人,很是碍眼。”战无痕的目光晃过余下那二十四人的面容,他虽是淡淡随意一瞥但众人的脸色却不由同时又变得相当难看。
战行云抽拨诛天而立,他明白男人的意思。如同在无双城内那般:只要战无痕说出这句话,那么无双城主所不希望看到的人便都将不会再见到次日的初阳。
“怎会如此?”水夜如方才喃喃自语疑惑,但他身旁的印傲华仅稍加思索便耸然动容,反射般昂头望向战无痕:“不可能!”
“你对他好象极有信心罢?”印傲华难有神情大变举止慌乱,但战无痕接话却也相当奇怪:“可惜你难道不知这世上之人除了避不了死亡以外,还有什么是人不可能做出的?”
“不,不……”印傲华向来轻松自若的面容终于崩溃,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嘴角含笑的战无痕,目中随即涌上一股极至的愤怒:“住口!我知道你们都先服下醉心草,也知道你们饮了酒……”
“所以你便认为我们会全身乏力任你宰割?”战无痕毫不将印傲华这声有如青天陡裂的断喝放在眼里,只继续淡淡讥道:“你的探子没有报错,我们的确在你算计之中服下这二样东西。”
战行云耳内听着手中却已不闲,藏锋阁余下的高手已在印傲华神情突变之间揉身攻了过来。战行云稳稳站于原地,举枪一一挑解来人的轮翻攻击。与人交手之际,战行云很少采取守势,但这会儿战无痕的话挑起了他的兴趣,所以他未免稍加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