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念咒,开启了大门。这个在虚空中的大门,时时都是存在的。所有人类的哀伤,都从这儿流入。但是其它众生的哀伤,只能自己承受了。
「夫人,你唤我来。」殷梓轻轻的说。
原本浑沌一片的门内,出现了银白的道路。
这是很奇怪的地方。像是没有生命,只有银白树干的树木,安静的伸向天空。天空纠缠着银紫,像是薄暮时刻,一阵阵温柔的风吹过,像是啜泣。
树木的叶片是银白的,遍地柔软的丝状物也是银白的。像是被银色统治的大地,只有一条闪亮的银白道路。
水流哗然,无数小溪穿透这片大地。空气中有种奇特的芬芳,像是清澈海洋的气味。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在一个湖泊站定。泽峻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位不可思议的夫人…
她长得跟人一样,身量或许高一些,坐在一个银白树木自然生成的宝座上。双眼蒙着白布,却绝丽的拥有一种威严的魄力。非常非常的圣洁…像是夏天银白的雷电一闪,或是一束破开沉重乌云的金光。
她在流泪。
蜿蜒的濡湿了蒙着眼睛的白布,一滴滴的落下来,成了这片大地的湖泊、小溪,一切的源头。蔓延整个大地的银白丝状物,原来是她的头。
「飞头蛮殷梓。」她没有开口,声音却震耳欲聋,在脑际不断回响,「我做了一个梦。」
殷梓低了低头,「夫人,和我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
殷梓讶异的抬起头。近乎全知全能的古圣神居然说,她不知道?
「有一份古老的悲哀到我这儿,滋味复杂的让我神醉。」她落下一串宛如水晶的眼泪,「但是那古老的悲哀,却是一棵即将枯死的树出来的。那悲哀,居然让我做梦了。」
殷梓眨了眨眼,「…我不懂。」
「我也不懂。」悲哀夫人回答,「所以,你去这里吧…」一阵强烈金光笼罩了殷梓,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清楚得宛如真实的景象。
是个庙宇。一个女尼爬上参天的古木,在被雷劈开的缝隙里,拿出一个木盒。
「我怕再也尝受不到这样馥郁的悲哀了。但是…我不愿意再做梦。你去听听…那树孩子的悲哀吧。」
虽然不明白…但殷梓还是行了礼,准备离开。
「殷梓…」夫人迟疑的开口,「那人类的孩子…可以让他留下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真正的人类孩子了。」
殷梓看了看泽峻,她轻轻摇头,「夫人,他是我的。我不能给你…」她拿出一个精心缝制,却像是用了很久的布娃娃,「但是我可以给你这个。」
悲哀夫人微微的笑了,那布娃娃瞬间就到了她手上。「…她被人类的小女孩疼爱好久好久…真美丽…」
疼爱着绝对无法触摸的生物,疼爱到只愿啖食他们的悲伤。为他们流泪,直到盲目,即使盲目也还注视着每个人类…
这也是一种爱情吧?
泽峻突然很想替她做些什么…或者是留下来安慰她…如果死亡可以让她快乐一点的话…他愿意。
「泽峻。」殷梓遮住他看着夫人的视线,「该回去了。」
他有片刻的茫然。不明白自己刚刚涌起的念头是什么。
殷梓却不说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许多众生、人类,只要能力足够,都能够来见夫人。但是见了夫人,还能随意离开这片大地的…实在不多。
或许夫人无意为恶,或者是她不晓得什么是恶。但是…众生总是很难抵抗她的魅力。在银白的长下,掩盖许多尸骨。却不是夫人杀了他们,而是他们不愿意进食、迷醉于此,衰弱而死。
真正最可怕的法力,恐怕是深沈沉的温柔吧?
但她还是很喜欢夫人。喜欢她的执拗,还有温柔。只是她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在银白柔软的头下长眠。
其实,这是个不错的地方。
「你还有你的人生,」她对泽峻说,「等你了无遗憾的时候,再来吧。」
她带着泽峻,跨出了大门。
她并不真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网络搜寻是个好东西,她看遍了所有找得到的照片,终于在重庆找到这个小小的庙宇。
是有些困惑。但是暑假还没结束,她也很高兴可以暂时将寻找借胎对象这件事情暂时撇在一旁。
或许是最后的旅行了…她不再拒绝泽峻的陪伴,正正经经的办了护照,规规矩矩的坐在大铁鸟的肚子里,像是个人类一般,出到重庆去。
没想到这几年重庆这样展…她转着头,有些糊涂。千山万水来到这里,像是来到另一个都城,从来没有离开过似的。
车马杂沓,行人往来扰攘。跟遥远海岛上的那个都城几乎没什么两样。
但是有种感觉…有种深沈的感觉,让她觉得,这里跟都城是一样的。同样拥有魔性,同样有自己的意志。说不定…也拥有自己选择的管理者。
等她看到迎出来的人魂,更证实了她的感觉。
「听闻大妖降临,我们来得迟了。」过来的人魂很有礼貌。
殷梓揖了揖,「太客气了。我儿时住过蜀,说来也是故乡。只是当时年纪小,记不清了。」
人魂有着少女的模样,有些像是得慕。泽峻好奇的看着,已经忘记行礼这回事了。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惹得人魂少女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