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一个“卑职”,脸上却不见半点恭敬——窦司空一辈子老实巴交,儿子也大多恭谨温顺,就多了这么个孽障,一身的逆骨。
他现在用阮青崖打幌子,无非是在赌薛灵玙不会真的出手。
一旁的邓化兴犹豫了片刻,让薛灵玙扫了一眼,到底也没站出来。
堂上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
忽然听见门口有人朗声说道,“这么多人,真是热闹,怎么不叫我?”
不知道谁不顾礼仪,“啧”了一声。
窦王夏把手里的剑插回了鞘,语气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姚赫既然来了,那我们就都没得玩儿了。”
姚赫,字显之,祖籍吴兴郡,魏王阮玄沧妻弟,华阳公主府驸马,前骠骑将军。
传说他刚出生时,门口的算命先生给他算过,说他,“人世多坎坷,命中有贵人”。
于是在世人眼里,他就这么一路的攀上了阮玄沧,又傍上了阮鸾筝。
朝中人看他不惯,可又架不住他漂亮的战绩摆到眼前——沙场之上布阵精准,从来没有多余的损耗,出兵快而奇准,漠海让大周头疼不已的三万精骑兵,硬生生被他拦在了关外——皇帝按照军功,又把他从白身提成了镇军将军。
有人看姚赫长得漂亮,祝贺的时候避开华阳公主,在带来的一帮子人面前伸手挑他下巴,狎弄道,“将军一路来都能攀着女人的裙带上位,想来手段了得,活好人俏!“
姚赫直接咬断了他伸过去的手。
自从姚睿和阮玄沧接连身死,阮旸失踪之后,他就像是人世间一具行尸走肉,作为人类的神识已经死了一半——除了打仗的时候——待人接物都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
算起来,华阳公主屡屡为人诟病私德,有不少次是因为府中这个疯驸马。
姚赫径自走过人群。
——春寒料峭,他身上的轻甲锃亮,像是冬日阳光下的一抔新雪,明晃晃地落在众人之间。
姚赫上下把阮旸打量了一遍,确认了他没事,才松了口气。
宋之河怕他闹事,先众人说话前向他行礼,“镇军将军怎么来了?”
姚赫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着他的表情带着一点茫然无辜,“我来看阿旸,还有送东西。”
他拿了个盒子出来。
同样四四方方的盒子,时间过去的又不远,再加上阮旸现在在这里,很难不让人想起年宴上那一幕——何况姚赫风评一向不好——很让人怀疑盒子里到底有什么。
所幸匣子里没装什么奇怪的东西。
薛灵玙的侍从把匣子打开展示给在座众人看——是一束金灿灿的迎春花,像是一捧阳光放在匣中,上面还带着露水,鲜亮极了。
“公主知道我要来串门,便叫我带过来的。”
这意思挺明白的了。
姚赫在军中是镇军将军,在朝中是华阳公主的驸马,背后是华阳公主。他要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就是有人在跟华阳公主过不去——没几个人真心愿意跟华阳公主过不去的。
宋之河不想薛灵玙和华阳公主进一步交恶,忙叫人把花束装瓶。
“‘春春花开岂有极,日日我醉终无涯’。以花作礼送酒宴,华阳公主好雅兴。”
薛灵玙却没如他愿来接他的话。
薛灵玙盯着匣子看了片刻,抬手从花束底部摘下一个像是用来束花的玉环——玉环玉质绝佳,玉色深青,几乎要和花枝花叶融成一体。
薛灵玙把玉环在手中转了一下,正好套在了拇指上——这是个男人用的玉韘——转到里侧还能看到有细小的划痕,显然已经被用来拉过弓射过箭了。
阮旸觉得这东西看着有点眼熟。
宋之河和其他人都不知道华阳公主是什么意思。
薛灵玙看着姚赫。
姚赫这才像是想起来有这么个东西。
“阮青崖给的。”
他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他在说的事有多重要的意义。
宋之河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