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们看他衣衫整洁,眉眼带笑,礼数周到,很难不起好感。
“小居士你怎的一个人行路,家里人呢?”
领头的方脸道士虽然对陈宸第一印象不错,但该问的还得问。
陈宸先是收敛了笑容,露出一个悲戚的表情,眼睛睁大,眼角自然而然开始湿润,他举起衣袖揩了下眼角。
接着他强作平静,似是心有余悸,哽咽说道:
“这位道长,我本住在离此地以北方向百多里的小村,去年村子遭了兵灾,父母双亡,留我独活,幸有好心人救我,带我来长安。”
他停顿了一会儿,给几位围上来的道士一点点时间消化信息,继续说道:
“后来我在城里找了个医馆伙计的活计,本想就此度过一生,但每日内心煎熬,金人、蒙古人杀我父母、亲族,此仇不共戴天。”
“又听说抗金大英雄重阳真人立道统于南山,便想着去拜师学艺,学艺有成或可报仇雪恨。”
陈宸说到这雪恨二字时咬牙切齿,目露仇恨。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逻辑在线,但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普通少年能说出来的。
领头道长便接着问,“我观你进退有据,谈吐清晰,倒像是诗书传家开了蒙的少年。”
他言下之意是普通村子养不出这样一个懂得咬文嚼字的少年。
有宋一朝,知识、书籍的普及虽已远迈前朝,但仍不是乡野村民能接触到的,最次也得是小地主或是城市里薄有家产的小市民才能供养孩子开蒙学习。
这点也在陈宸的意料之中。
“好叫道长得知,数年前我们村曾搭救过一名落难受伤的游方道人。”
“他当时住在我家,见我机灵,便在养伤期间教我识字,讲一些他的见闻。”
“后又得遇一名道长高真引我修行,故心慕求真问道。”
他顿了顿,语气沉着。
“在长安医馆当仆役时,我瞧见空闲便向坐馆大夫继续请教文字句读,又用积蓄买了套《说文解字》时时翻看。”
方脸道长连连颔,这一番对话下来,他对这少年印象极好。
他心里暗暗叫好,好一个敏而好学、直率守礼、奋自强、心向正道的少年郎。更妙的是,他还是一个孤儿,未来必以教为家。
这岂不是天生的修道种子?
他看着陈宸的浓眉,心想:门中公认尹志平尹师弟颖悟绝人,少时聪慧。不知他和陈宸一般大时,谁更胜一筹呢?
陈宸也很满意,这波很稳。
他是故意隐瞒周伯通以及那封信的存在。
一则是因为这种机缘有时候惹人眼红,人心隔肚皮,横生枝节没有必要;
二则通过眼前这个道长递信,借人之口转述倒不如自己直接面见全真高层,亲自递上周伯通的亲笔信,到时候与马钰等人来个历史性会面,势必能留个深刻的第一印象。
“既如此,你就跟在我们身后吧。”道长也不说让他坐骡车,只说让跟着,显然这又是另一重考察。
“谢过道长。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俗家姓徐,名志言。”
“原来是徐道长,这一路还请多多关照,给您添麻烦了。”
一行人随即启程出,三头骡子各自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吧嗒落下几坨米田共,慢悠悠的向着远处青山走去。
日探云将破,山开气自新。
听寻天上水,穿过眼前尘。
上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