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矿上最近的人事变化以后,周树海又问,”李刚死在车上了,这又是咋回事?辛屯来看我的人,可能觉得李刚与咱们熟,提到这事都不说太多,看表情,一个个又神神秘秘的,我一问,一个个都傻笑,一看背后有说法。”
魏广忠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事说出去,还真丢人,不光丢他自己的脸,也丢咱的脸!还真没想到,李刚是个大骚包!原来平时在咱跟前,还没真看出来。”
“那天夜里,也可能比较热,不是他一直说皇冠车的空调好嘛,他跑到小车房里的皇冠车上,开了空调睡觉,他不知道不能在车上开空调睡,车子不行驶,里面空调慢慢会排出一氧化碳,就是咱井下的瓦斯,就这样被毒死了。第二天本来是谢鹏要带着他去运河县采访你,一早车子没出来,临时找的小丁替的他的车,到了中午还没见到他,小车班打开车库门,才现车子就停在车库里,他已经死在车上了,还好,死的时候应该没知觉,不痛。”
杨玉霞接话说,”李刚这么死,就是命不好,有什么丢人的。”
魏广忠讲,“要光这么死,那咋能说他是个大骚包?”
盖爱琴在旁边也嘿嘿一笑,跟着说”要光是被毒死了,那也痛快了,车上死的不只他一个人,两个人,你们猜猜,还有一个是谁?”
周树海和杨玉霞都摇摇头。
盖爱琴接着说,“与他死一起的,是咱矿上的大名人,冯丽莉,早些年还跟我在一起在医院里干过护士,还记得是哪个吧?”
周树海说,”就是原来跟军代表好的小冯护士?”
盖爱琴讲,“她哪止只跟军代表好,前几年严打的时候,怎么没把她打掉。”
魏广忠说,”李刚和小冯一起死了后,南滩街上又有两个娘儿们找上来,说她们的孩子是李刚的,这件事让赵书记很生气,那一个多月,行政办公室里天天在处理这个事情,后面是新调来的谢鹏比较活泛,把这个事摆平了。这件事跟你也扯不上关系,我也退了挂顾问,这些烂事,咱不管!”
周树海讲,“魏叔,你知道,李大明虽然滑头,不过秋兰姨和李大明算是救了我一条命,我也一直在报答他,两年前,他死前还托付我照顾好李刚,唉,没想到。。。。。。”
魏广忠说,”你都死过九回了,多少人都救过你的命,想那么多干嘛,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命大。出了这事,以后别想着那些人情了。“
”另外,撤销煤炭部的文,在上个礼拜已经下来了,成立了煤炭总公司,煤炭价格取消计划价,搞一个价格,局里下一步说不定也要改成集团公司,现在外国鬼子们又在联合起来制裁咱们国家,矿上的煤这段时间不好销,煤款收不回来,听说玉霞大姐夫外面欠了很多债到处躲,矿上职工们工资都不出来,现在矿上的生产经营,班子们可是愁得不得了,你不在,正好躲过了这些,就在济南安心养病吧。。。。。。“
过了几个月,人们都纷纷加上秋裤的时候,周树海终于回到辛屯。
这是他到辛屯三十年里,离开时间最长的一次。
皇冠车开过南滩镇,当辛屯的井架和矸子山远远映入眼帘时,他感觉这半年以来紧绷的心里面,突然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初冬,辛屯街上的法国梧桐树叶已掉得七七八八,全是枯枝败叶,路上的落叶最近也没扫过,显得十分萧索,可他心里却觉得说不出的温暖。
进到家里面,房子里刚供暖气,也是暖意融融,暖气是他生病时矿上在家属楼里安装的。
刚坐下,赵矿长就带着谢鹏来家里看他,说辛屯刚一级现代化标准煤矿资格刚批下来,这是出门前局里面电话告诉的,部里在撤掉以前就了这一批,以后怎么颁什么时候颁都不知道了,这是近几任矿长不懈努力的结果。
周树海讲也是赵矿长和新班子团结工作努力的成果,光验收的工作就很复杂,能过这一关真的是不容易,两人坐了一会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最后赵矿长嘱咐周矿长在家里安心休养,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由局里安排工作。
两人走后,周树海看着沙扶手旁有些凌乱,顺手拨拉规整了一下,看到一份杂志,名字叫《当代改革家》,九月份的,封面是辛屯矿的大幅全景照片,一看就是从矸子山顶上拍的,他想起生病倒地前的那次采访,还有那次北京时见到的那个老关。
翻开杂志,里面有一半的内容都是关于辛屯的报道,没有自己的专题采访,里面的人物专题采访变成了吴仁毅。
他一边读杂志,一边回想这大半年的经历,一时有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后心里泛起空落落的感觉,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心情飘忽不定之际,忽听着干部楼下有人在扯着嗓子骂街,仔细听,竟然是老吴的声音,他给周伟军讲,”你到阳台上听一下,你吴大爷在骂什么。“
周伟军鼻子里吭了一声,“不用听了,这两三个月,全矿人天天都听他骂街,各种骂法,骂辛屯人忘本,没良心,现在是现代化煤矿,全省数一数二的大矿,一脚把他这个辛屯的功臣蹬开了。还骂矿务局领导瞎眼,赵矿长瞎眼,见谁骂谁!肯定刚才楼下又碰到赵矿长了,碰到了就骂。”
周树海问,“他有没有骂过我?”
周伟军讲,“那是在街上还没碰到过你,要是碰到你,肯定还会骂你。”
周树海半天没吭声,过了好一阵子自言自语道,“是喽!咱辛屯,现在是现代化煤矿,在省里也算能数得上的大矿,他,吴仁毅,在辛屯干了一辈子,算上一个功臣,我,周树海。。。。。。嗯,田海涛、田三孩,不也得算一个功臣嘛。。。。。。”
(全文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