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仍然有些料峭,路上人不多半天,也碰不到一个人或者一辆马车。初春的路面也算好走,不像夏天下了雨后整个路面泥泞,得沿着路边沟沿上小心翼翼地找着下脚处。偶尔,有人骑着洋车子从身边摇着铃而过,摇曳远去的铃声代表着田海涛的梦想。
他刚上高小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村里人骑着洋车子回家,好奇地问他大哥,人坐在两个轮子上为什么摔不下来,他跟着洋车子追跑了半个村子寻求其中的奥秘,他后来也知道城里人管洋车子叫自行车,但他仍然觉得“洋车子”叫的亲切,再后来他也认识了四个轮的小拖拉机、四个轮的汽车、坐在履带上轰隆隆慢吞吞的大拖拉机,但他仍然梦想有一天能够有一辆自己的洋车子,汽车、拖拉机这些都是公家的,即使开上了,也不是自己的。
等到下矿当工人挣了钱,一定要攒一辆洋车子出来,在离开运河县的第一天的路上,田海涛就给自己定了清晰的人生目标。
临到中午走了三十里路出去,走到一个岔路口,田海涛有些迷糊该如何走,毕竟出了县城的路他从来没有走过,这是他到现在走的最远的地方。
这时,右边的路上走来一个跟他相仿、也背着一个铺盖卷的年轻人,于是多了一个叫孙承忠的同路人。
孙承忠是要去济南,他有个远房表叔在工地上管事,他要去盖楼,“俺叔跟俺说了,俺来了以后就跟着他学木匠,不是打柜子打橱子的小木匠,是盖大楼的大木匠。俺表叔专门给省里面盖楼,现场就在济南的南面盖宾馆,以后毛主席来了济南,就会住在俺们盖的楼里。”
说到此处,孙承忠两眼放光,“说不定俺能见到毛主席哩”。
一个下午间,往任城去两个背着铺盖卷的队伍扩充到了四个铺盖卷,先加入了一个快三十的何光邦,他要到兖州坐火车去南方,他哥在广州做干部,最后又加入了跟前两个差不多大的叫周树海,他是田海涛的同路人,也要去湖东矿上找活干。他给田海涛说要不咱俩搭班,一起走到那边矿上,不坐车了,这样省钱,这正合田海涛的心意。
第二天,四个人本来应该在兖州分手,各奔东西,孙承忠坐北上的火车,何光邦坐南下的火车,田海涛和周树海继续往南走路,周树海突然提出自己去曲阜转一下,拜一下孔圣人。
孙承忠说那是封建思想,何光邦和田海涛有些犹豫,解放前私塾里也曾经背过几天的经文,虽然孔子代表着封建思想,可他们这里是圣人之乡,连对那些招摇炫耀的人都用“圣人蛋”一词来表述,两人又都有大把的时间,去看一下封建孔老二又有何妨呢?只是可能多了一两天的行程,对田海涛来讲,他不得不考虑盘缠上的难处,可周树海毕竟也要下矿,两个人一起做个伴心里更踏实。
“我有个表姨夫在曲阜粮站上工作,他能管咱们的饭。”周树海的保证让他心里吃了一颗定心丸。
何光邦坐的火车是隔天出,当天的已经没有了,后天才有一趟,在火车站上还要一天,去曲阜转一转也就是一天时间,他乐得跟两个小兄弟去曲阜看一下孔圣人。于是孙承忠搭了当天北上的火车去济南,剩下的三人往东去曲阜。
孔庙和孔府破破烂烂没什么人,三人背着铺盖转完已经过了下午饭点,再找到周树海的表姨夫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周树海表姨夫见到周树海过来还是很热情,从粮站食堂里多打了几个馒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三人做了点糊涂汤,田海涛许久没吃过面粉做的馒头,虽然算不上饱,但吃的依然满心欢喜。
听说周树海想要去湖东下矿,周树海的表姨夫觉得主意不错,说“最近善国县南面在开一个新矿,叫辛屯,还在建井,别去老矿,新矿机会多,招人招的多,以且涨工资还涨的快。我上私塾的时候有个老伙家叫李大勇,前一阵子过来过,我请他喝了些酒,外面都买不到,他说他在那里吃的开,跟建井队的队长书记都很熟,天天在一起,让我以后去那边找他,他也能安排个活干。”
周树海的姨夫不但管了三个人的饭,还给了两个年轻人巨大的惊喜,“树海,我帮你写封信,写上你的名字,你的这个伙家就先不写上去,你俩找到李大勇,他还不得一起安排。”
收获了一顿白面馒头和介绍信的年轻人兴奋不已,晚上睡在粮站的一个空仓库里时,周树海提出先不急着去下矿,既然来了,干脆再到泰山上转一圈去。
何光邦看着两个小兄弟高兴,也跟着乐呵,“反正我也不急,我哥在广州又跑不了,我就搭大后天的车去广州,也跟你俩一起爬泰山。咱三个人虽认识不久,算是有缘份,对脾气,咱三个人拜个仁兄弟,就在泰山山顶上拜。”
周树海也跟着应承,”好啊,我跟海涛哥名字里还有相同的一个海字,咱三人有缘,必须得拜!“
三个铺盖卷转向泰安,到了傍晚时到了泰山脚下的红门,三个人歇也不歇,就往山上走,可三人毕竟赶了几天路,爬了没多少就在半山歇息了一夜,等醒过来再爬到泰山山顶时已经到了中午。
泰山山顶不大,破破烂烂碧霞祠里只有几个穿着跟碧霞祠一样破烂道袍的道士,三人转了一个小时现转完了,准备找个平一些的地方结拜完下山,三人刚放下铺盖卷,周树海又改了主意,“都说到了泰山山顶要看日出,咱在山顶上再过一晚,明早看日出时再结拜。”
虽然还没结拜,何光邦觉得其他两人都把自己算做兄长,火车是明天的,车站上等是一晚,山顶上等也是一晚,乐意接受小弟的意见,于是又从了周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