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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次的差点死(第1页)

晚饭不久天黑下来,除了不远处帐篷缝透出几丝煤油灯光,睡觉处漆黑一片,白天瞅着就在脚下不远的牟寨看不到一丝光亮,宿营地偶尔夹着年轻人几句窃窃的笑声,随即静下。

田海涛突然想着现在身居野外,心中稍有些慌,“二哥,这里有没有狼?”他悄悄问。

“狼?!想多了!”黑暗中,田海河的语气带出不屑“这地方怎么有?!“

田海涛又问,”野狗也没有?”

“你什么时候听到过狗叫?要是真有野狗,就太好了,咱一伙子人还不打了炖着吃。”

田海涛这时突然意识到不知觉中已经有几年都很少见到过狗,也很少听到过狗叫,不管是在村子里,还是从村子到学校的路上。

“那这边原来是干嘛的?”田海涛问。

“嘘!”田海江压低了嗓音“你别怕啊,原来土坡这一片是块茔地。“

”我们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平这里的坟。上面指挥部那一块地方是前几年被枪毙的徐苑村地主徐特高的坟,就是我在那边平的。他家两个儿子开始还拎着镐头要跟我拼命,后来徐苑村的几个人把他拉住了,把他两个人在那里做了半天斗争,最后也没打。要是打起来,上面还有县上的领导和武装队,还不是把两个龟孙子打个半死!”

田海涛觉着脑后面一紧。

二哥在他的耳朵边继续低声叨唠,“这都解放多少年了,还搞那些封建迷信。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了魂了的,全都是瞎说。还是修上水库实诚,以后田里都有水渠,碰到大旱天的时候,咱就不用再到柳河边去跟东柳的那些贼糕子们争水了,还得手抬肩杠,省老劲了。”

田海江越想越兴奋,“再这么干下去,过些年咱就实现共产主义了,家里面通上电,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咱跟城里跟还有啥区别!”

田海涛没有沉浸在未来的美好中,满脑子里却都是断了一条腿的鬼,没有头的鬼,没有胳膊的鬼,半个身子的鬼,他想到了几年前在柳河滩上看到子弹从后脑穿入后炸成一片血污白红黑相间的模糊烂脸,感到胸口难以抑制的憋闷,睁开眼,看着满天的星光,长长舒出一口气。

也许赶了大半天的路太累,夜里真没鬼来把田海涛搅醒,他是在天大亮后被田海江叫醒。他被分到了运输队,推着小推车把采石组那边的石头送到堤堰上,同班同学郑济国也在这一组,他俩搭手管一辆小推车,郑济国是班上成绩好的学生,从小在柳河镇上长大,精瘦,已经带上眼镜,正好能跟田海涛搭上对。

照理说,虽然管第二段堤堰的英公社跟管第三段的姜堰公社在搞劳动竞赛,整个工地热火朝天也不至于把田海涛差点累死。毕竟每天不至于吃到摸着肚皮打饱嗝,可饭还是算能够吃饱,至少比在学校和大队食堂里要好的多,吃完肚子里不再觉得饥荒。可人的命在有些时候就是比较寸,本不该田海涛摊上的祸害却让田海涛摊上了,也可能本该田海江遇上的祸害被三弟挡在了前面。

下午的时候,田海涛和郑济国去采石场运当天的第二十六车石头,他们计算着天黑之前能够拉上四十车,破了自己这个小组的纪录,也要进到当天整个工地的先进小组中。

他们装上车本来就要往堤堰上回,田海涛一扭脸看到同村的春妮在往采石场那边小步跑着,春妮是中学别班上的同学,西柳村没有几个在镇上读书的,他们之间偶尔碰到的时候还红着脸点点头,春妮在工地上没有在一线而是分到了后勤组,饭点的时候会给工地上来送饭,可这个时候离晚饭的饭点还有一段时间,田海涛脑子里马上闪到春妮可能是来找二哥的,他曾经看到他俩一起在村旁的柳河边走过路。

“我找二哥有点事,马上回。”田海涛给郑济国甩下一句话,放下车子往田海江那边追去。

田海江是整个工地的采石队队长,带着几个人在三里外的小石头山边管放炮,他们刚清完场炸了一次,听完四声轰隆隆炮响,看着飞溅四处的石头,春妮过来找他说话。

“忙着呢,别乱动”田海江喝令春妮留在外面的时候,又看到了三孩儿过来看热闹。

采石场上几个人圈在外面躲在几处死角,等着最后一炮响,一刻钟过去了,仍然没有动静。

“哑炮咧!”放炮的春海叨唠起来。

田海江知道这时最危险,但一刻钟已经过了,天黑前还要再放三次炮,“那我去看一看。”他也觉得不能再等了。

旁边的田海涛这时感觉身上有一种说不上的一股劲,“二哥!我去看。”

田海江稍一迟疑,田海涛冲了出去,他没有拦,按理他应该阻止别队的人进入爆破现场,反正是他自己的兄弟,不算外面的人。

田海涛小跑着冲向放炮点,以他小时过年放炮仗的感觉,这一定是个哑炮,他又能在工地上排除一次隐患,再次为人民立功,这种得意正往脑门上涌的时候,耳边“轰隆”一声,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离开身体慢慢地飘到了半空中,看着二哥、济国、春妮等七八个人在鼓捣、拍打着四仰八叉地躺在石堆边边上自己的身体,他虽然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身子,但那一刻他根本就不想理这些人,也不记挂着自己是怎样,只想着越飘越高,一直飘到天上飘到大家都看不到的高处,只想着看看姜堰公社管的远处那块围堰干到哪里了。

“海涛!三孩儿!”

二哥一嗓子惊得他从半空中一下子跌落下来,回到自己的身子里,全身疼痛。这就是周树海,在那时还叫田海涛第三次差点死前的经历,但是他第一次有了几十年后才知道的濒死感受——他是被崩飞的,虽然被飞来的石头砸到身上,所幸没有伤及要害,后脑瓜摔着地被震晕了过去。

他感觉到浑身疼痛时,努力撑开了一下眼睛,只看到众人焦灼的目光,脑子里闪了一下“我算不算个人英雄主义?”又昏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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