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说“拜仁兄弟的时候当然磕头了”。
魏晓亮讲,“你们拜仁兄弟的时候磕头,散的时候得怎么弄一下子吧?”
何进伦说,“好好,那我们几个再磕一下头,就算散了!”
底下哄笑起来,有人起哄,“这个磕头到底是拜仁兄弟,还是散仁兄弟!”
黄连保跟着讲,“是,咱几个散仁兄弟的时候再磕头不太合适,那该怎么办?”
魏晓亮说,“古代的时候讲割袍断义,但那又是封建那一套,不能搞!”
黄连保讲,“对对,不能搞封建那一套!”
底下有人讲,“让他们扇脸,互相扇脸。”
黄连保一愣,马上说,“行!俺几个就互相煽脸,这个仁兄弟不就散了嘛!”说完,上前把几个仁兄弟一个个煽过来,煽完了站在一头说,“你们几个再煽我!”
槐树下噼里啪啦相互扇完,几个人的脸全部红肿起来。
纪连忠讲“黄连保这脸煽得好!为啥煽得好,煽的是封建思想的脸,留的是无产阶级的脸,不但他要煽,我也要煽,我原来在老家也有几个仁兄弟,现在没办法互相煽,我先自己煽自己的脸,煽了就代表我跟原来的几个仁兄弟散了,不再搞封建主义那一套东西,只有革命友谊“,说完“啪啪”自己煽了自己两巴掌。
扇完后下面有人喊道,“那俺也有仁兄弟,俺也得自己扇一下。”
纪连忠说,“既然同志们要自己批自己,咱不如所有拜过仁兄弟的都上台来,自己扇自己两耳光,所有原来的仁兄弟都散了。”
话落音后,下面的男爷儿们都往槐树下移,几百个汉子在槐树下同时自己煽自己,煽完一看,下面只站着一些毛孩子和多数的妇女们,所有的男丁都已经上了台,除了远远站着一个光头中年人。
“张和尚,就差你了!“魏晓亮远远喊道,”你也上来煽一下自己。”
留着光头的是村里的张和尚,他来到槐树下说,“我原本就是出家人,没有拜过仁兄弟。”
魏晓亮讲,“你一个和尚,更是要批斗的封建代表,虽然前天你跟着游街了,让你自己煽一下自己,难道还冤枉你了!”张和尚立刻自己扇了自己两下。
魏晓亮说,“就知道张和尚明事理,佛教现在在新中国已经被打倒了,你也得改改了。”
张和尚讲“改,我改”。
这时孙三在旁边讲,“既然张和尚要改,咱得拿出改的手段出来”,他从树底下端出一个盘子出来,上面放着一只猪蹄子,天气冷上面结着厚厚的一层白猪油。
魏晓亮说”来!张和尚,别人是煽脸,你得把这个猪蹄子吃下去“
旁边的孙三接着说,“说实话,我很想替你把这个猪蹄子吃了,我好几年没吃过猪蹄子了,但宣传队讨论过,改造你不能光用煽脸的办法,专门花钱为你买了这只猪蹄子”,把猪蹄子端到了张和尚的脸前。
黄杨村里的人也都不熟悉这个张和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这里。
张和尚本名张忠义,做和尚时法号虚焕,不是本地人,他从来没告诉过黄杨村人他的年龄,过了几十年有后人考证他出生于光绪年间,那次批斗时已经近八十了,也有人说他出生于宣统年间,那个时候年近六十,可是那时的黄杨村的人看他却像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张和尚年少家贫,读了六年私塾就在南方城市杂货店里做学徒,一日在店里不意获得金刚经一卷,突获开悟到临近的寺庙受诫出家,随后云游国内大山名寺,遍访名师指点。
张和尚三十岁时曾从河北临济寺三步一拜,历经三月而抵五台朝礼,解放前南下,承继临济法脉,解放不久他在寺庙主持时被百名民兵围殴近毙,北京中央急电将其救出,前些年时被定为右派下放至北面滨湖农场劳改,今年年中时因滨湖农场解散,将一些接近释放时间被认定罪行较轻的劳改分子就地安置在附近公社,张和尚就是因为这样来到了黄杨村。
他在黄杨村边上的一个被废弃的土房里住下,大队干部找了几个年轻人将土房收拾了一下,他每日白天与社员们共同劳动,晚上自行打坐诵经,黄杨村的人大都对他并不熟悉。
猪蹄子端到张和尚的眼前,和尚看了一眼碗中的猪蹄,抬起脸来看着魏晓亮和孙三,“革命小将们,我可以吃下,请问一下是不是我吃了就能变得革命?”
孙三说,“你吃了它,并不代表你变得革命了,而是你与过去划清了界限,没那么落后了。”
张和尚微微一笑,”就此革命小将们安心了,善哉善哉“。
说完,手里拿起猪蹄慢慢啃了几口,底下一两千人的会场远远看着光头张和尚在慢慢地啃猪蹄,原本还在嗡嗡议论,刹那间全都静了下来,毫无声息。
纪连忠站在旁边盯着张和尚吃了几口猪蹄,突然拿起话筒对着会场喊道,“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