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将传家。宝弄到手,白满仓夫妇倒不在乎有没有人做见证,便同意了。
千禾从腰里取下个小布包,小心地打开来。白满仓夫妇伸长了脖子去看,果见个做工精巧的小瓷瓶,通体洁白如玉,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白满仓口水都要滴了下来,忙不迭便伸手去接。千禾却将瓷瓶牢牢握在手里,对郝里正道:“烦劳里正爷爷,再替我写个字据。”
郝里正点头说好,千禾便念道:“河西村白家小女白千禾,自愿将家父临终所赠白瓷瓶一只,交由长兄白满仓和张嫂白氏保管;兄嫂自愿替白千禾退还河东村孙屠户彩礼钱白银七两。双方钱货两讫、皆无异议。”
她念罢,郝里正也恰巧写完。千禾先按了红指印,白满仓夫妇心急难耐,也赶忙双双按了指印。
千禾将字据收好,便郑重将白瓷瓶递到白满仓手上:“哥哥,这是爹爹临终前给我的,万望你收好,千万莫要变卖!”
白满仓诺诺连声,接过瓶子跟白氏上上下下地摩挲打量,摸到瓶子底部觉得涩涩的,不由疑惑道:“这瓶子底儿……咋还磨坏了呢?”
自然是猫老大想法子磨去了“天佑十七年”的烙印。千禾心中暗笑,却道:“哥哥不也说了么,这瓶子是古物。古物么历经千百年,有些许磨损也正常。”
白满仓夫妇觉得有道理,便不做多想,捧着瓷瓶犹如供着祖宗一般,兴高采
烈地回家去了。
是夜,听着白满仓两口子屋里时不时传来压抑不住的咯咯笑声,白千禾不禁叹道:“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不过猫老大,这次当真是多谢你了!”
“谁让你自己没有生意头脑。”黑猫习惯性挤兑她一句,话锋一转道,“倘若你兄嫂只是将瓶子当做传家。宝供起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怕依他们的性情会想着卖了还钱。遇到懂行的,这瓶子的秘密可就瞒不住了,只怕到时候他们又会找你麻烦!”
“那我也不怕!”千禾道,“自始至终,我都没说过这瓶子是古物传家。宝,皆是他们自己道听途说来的。再者说,我今日专门请郝里正来做见证,又立了字据按了手印,即便是打官司,他们也不占理!”
黑猫觉得这姑娘倒是心思缜密,但依旧有些担忧。
果然,不过一日之后,千禾正在屋里,用那两块花布替自己做衣裳,便见白氏气势汹汹地踹门而入:“死丫头!你给我说清楚!”
她扬手就要往千禾脸上招呼,却被千禾手里的剪子吓得缩了缩,骂道:“什么古物什么传家。宝?!我特地去白水镇上找古董铺子的掌柜看了,分明就是只普普通通的瓷瓶子!死丫头敢如此诓我,你找死是不是?!”
“嫂嫂这就不讲道理了!”千禾手握剪子,不卑不亢道,“我只跟你们说过,这瓶子是我爹临终前给我的,让我好好收着。至
于什么古物传家。宝的,可都是你们自己说的,我何时说过?”
“你……”白氏被呛得一时无语,愠怒道,“我不管!这破瓶子我不要了!你把七两银子还给我!”
“七两银子已经归给孙屠户了呀!”千禾一脸无辜道,“嫂嫂若要,也该找孙屠户要去。不过,当时是立了字据按了手印的,恐怕孙屠户也不会愿意还给你。”
“这……”白氏一时绕不过弯儿来,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凭什么找孙屠户要?我找你要!你还我七两银子来!”
“那也不行啊!”千禾笃定摇头,“咱们有约在先:我把爹留下的白瓷瓶交给你们,你们退还孙屠户的七两银子彩礼钱。那按着红指印的字据还在我这里,嫂嫂就想毁约不成?”
“我……”白氏被绕得彻底理不清了,索性放弃了讲道理:“我不管你有约没约,字据不字据!今儿你若不将那七两银子还给我,我就扒了你的皮!”
说罢,便凶神恶煞地向千禾扑了上来。
千禾赶忙闪身躲开,对暴走的白氏道:“我如今可是猫大夫,村里唯一的贡猫玉花可全指着我照料!若我有个三长两短,贡猫也好不了!到时候全村人都不会放过你!一百担租粮和徭役也要悉数落在你身上!”
听她提及租粮和徭役,白氏便有些忌惮。停下脚步大喘着粗气道:“死丫头,你还敢威胁我!我……我……”
她忽然看见
炕桌上正缝了一半的新袄裙,顺手拿起桌上的裁刀,向袄裙狠狠地划了上去!
“哎!”千禾大为心疼:她本就不擅长缝衣,熬了两晚上才勉强做出个样子,却被白氏给毁了……
白氏手起刀落,三两下便将新袄裙划得稀烂,扔下裁刀狞笑道:“算计我?我让你过得比畜生都不如!哼!”
白氏摔门而去,千禾心疼地捧起被划成了碎布条的衣裳,只觉千般酸楚万般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当即眼圈一红,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恰黑猫从窗口一跃而入,见女孩儿正捧着一堆破破烂烂的布条,垂首而立,双肩都在瑟瑟发抖,不禁皱眉道:“他们又欺负你了?”
见猫老大来了,千禾赶忙背过身去,用力去拭眼中的泪水:“没有……我没事……”
这欲盖弥彰的动作,竟看的黑猫心头发紧:他第一次见她哭。
想当日她为了逃婚,不惜自坠悬崖,摔得浑身上下皆是伤口,足足躺了五六日一动也不能动。即便如此痛苦,也未见她掉过一滴泪,可如今……
可见人心之险恶,比伤痛更加折磨人。
“你……”饶是黑猫足智多谋,却独独不会劝女孩子,支吾半天,却只能道,“要不,我去教训你兄嫂一顿,替你出气?”
“多谢你,猫老大。他们就是这样蛮不讲理之人,即便今日被教训了,明日还是会变本加厉地还给我。”千禾擦干了眼泪,深吸一口气道
,“我要做得,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不必再仰人鼻息过活,他们就再也欺负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