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还不丑?”少年的目光放肆地扫过她的脸、她的脖子,自上而下。然后很在行地评价道:“皮肤粗糙黝黑,眉毛太浓,眼睛太大,鼻子不够挺,下嘴唇太厚,脖子太粗,腰也不够细,还有现在的站姿――若是在宫里,你这样的人只怕当下等宫女都玷污了皇宫的风景!”
“宫里?你到底是什么人?”伊人不停地说服自己要淡定、淡定。否则,她真的有种冲上去掐死这个小破孩的冲动。
原以为从前的蓝田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原来更让人头疼的小屁孩在这里!
“我叫――离若。”他噙着自矜的笑,一字一顿地说。
离,是西离的国姓。
离若,便是从前西离太子的名讳。也是刚刚登基不久的西离王。
伊人记得,当今皇帝已有十五岁,可是面前的少年,看上去却如十三岁般柔弱纤细。至于言语行为,更与‘帝王’二字沾不上一丝一毫的干系。
“离若。”她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并没有离若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少年皱起了眉头。
(四)长公主(1)
“你不认得我?”少年问。
“认得。只是有点想不到。”因为伊志的事情,伊人对皇室是无甚好感的,而且,他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小破孩。
“你一定以为我在诳你。”少年见惯了旁人的诚惶诚恐,伊人淡淡然的模样,让他怒从心来。
他只是想不到:对于已经经历了生死、模糊了是非的人来说,皇权、地位、忠君和畏怯,都已经不太重要了。
“我没有那么说。”伊人好笑地看着离若赌气的脸,越发觉得他像蓝田了。
如果离若与蓝田认识,他们一定会成为极好的朋友。
――可惜,他们又是命定的宿敌。
想到这里,伊人不免有点悲天悯人的情绪。而这样的表情看在离若眼里,便是全然的不信了。
他更是愤愤,一手攥紧伊人,转身道:“你不信,朕能证明给你看。顺便让你看看贺兰雪是什么嘴脸。”
他的个子与伊人差不多高,力气却不小,用力之下,伊人竟被他拖着走了几步,挣脱不得。
而站在一旁的家人,在听到离若自报家门时,已经吓得惨白了脸,哪里还会去阻止。
伊人又被他拉着走了几步,从后面瞧着离若极认真的侧面,索性放弃了挣扎,随着他一道朝外面走去。
也许心里隐隐约约,还是会好奇的。
贺兰雪,难道真的在长公主那里吗?
关于长公主,伊人从前听说过一些她的传言。先皇后有一儿一女,儿子是这位成为小皇帝的惟亲王,女儿便是这位蜚名内外的长公主了。
长公主其人,伊人并未见过,但也知道她是一位集美貌与智慧并重的王室金枝。当年先皇在立储时曾发感言道:若是公主为男儿身,则西离昌盛、福祚绵长。
而长公主也曾许下心愿,在皇弟离若成为一代明君之前,绝对不嫁人。
这个誓言曾让京城多少王孙公子扼腕叹息许久。
如此一个传奇性的女子,也许――才配得上贺兰雪的惊才绝艳吧。
伊人心中竟然真的有点惴惴了。
正想着,离若已经扬手招来了一辆马车,攥着伊人登进了车厢,然后,在放下车帘的时候,他信口吩咐道:“去长公主府。”
语气随意而威严,带着上位者惯有的颐指气使的味道。
伊人这才有那么点认知:旁边这个小破孩,果然就是西离的小皇帝。
但还是像小破孩多一点……
车轮粼粼地驶了许久,伊人与离若对面而坐,窗帘时时地扬起,外面的光线也有一阵没一阵地洒进来,映着离若的脸忽明忽暗的,在光影交错间,他俊美的容颜有一瞬的沉静,让人揣摩不透。与方才的冲动和任性全然不同。
“即便是贺兰在长公主那里,难道你不希望长公主有一个好归宿吗?”伊人率先打破寂静,开口问道。
(五)长公主(2)
离若将视线移向窗外,并不答话。
伊人也不再问。
过不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离若由车夫扶持着走了下来。他径直朝长公主府的大门走了过去,伊人则不远不近地跟着。长公主府的人到底比贺兰府见识多,远远见到离若,已经匍下身体,跪拜相迎了。
离若就这样毫无阻拦地跨了进去,伊人被当成随行人员,自然也没有人为难她。
一路行得匆忙,伊人几乎来不及查看周围的景致,便被离若带到了一个临湖架空的阁楼前。
阁楼之上,一个翠湖色的影子正依着栏杆,一只手臂搁放在栏杆处,另一只手则垂在板凳上。身姿窈窕曼妙,意态闲闲,即便是看不清面容,但只一幕,便有种难言的贵气与灵气,让人不由自主地驻足。
而在她的对面,白衣的贺兰雪抚琴而坐。衣枚翩跹,手指轻扣琴弦,一曲秋江月挥洒得如风如诉――伊人竟不知道贺兰雪是会弹琴的,而且弹得这般好。
两人都有种天人般的气度,在凌空而架的飞阁之上,翠湖色与白色交相辉映,美得像一副天成地就的画。
他们急促的脚步大概惊动了阁上的人。翠湖色的身影微微倾身,朝下面望了过来。贺兰雪也按住兀自颤动的琴弦,起身,轻巧地绕到她的身后,也看向伊人所在的方向。
伊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躲开他的目光。周围的人很多,长公主府的仆从们早已前扑后涌地簇拥在离若旁边。伊人本不高,杂在他们中间,并没有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