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听了建帝这番安排,心中也有些诧异,看来建帝到底是不相信秦燕归才这么做,宣王封王多年,若是并无二心也就罢了,倘若他真与靖王有所勾结,生了异心,那么建帝此举,也算是彻底瓦解了秦燕归缩培植的势力,这样的话,秦燕归多年心血便也功亏一篑,若有左右臂膀,也要被建帝从旁卸掉了。
他这是故意试探秦燕归啊。
秦沧一听建帝这样的安排,立即就变了脸色,慌忙拿眼睛去看秦燕归,父皇此举,实在是寒了三哥的心,没有哪个做儿子的,愿意被自己的父亲这样防备与忌惮着,可秦沧却在秦燕归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的波动,还是那样淡淡然的,如同此刻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饶是如此,仍是让秦沧替他感到一阵不值,父皇到底是防着三哥啊,全然不顾三哥对燕北军与羽林骑付出的多年心血。
秦沧想要回绝建帝这样的安排,燕北军和羽林骑都是秦燕归的心血,他怎有资格坐享其成,建帝如此,也太厚此薄彼了,但秦沧也不是傻子,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这是目前最好的情况,至少有他在,三哥还不算彻底失去了燕北军和羽林骑。
建帝此举,实在算是不太公平,大殿之上的大臣,自然是有人为他不平,有人置身事外,有人幸灾乐祸,可这一切情绪,到了秦燕归那里,都好像尽数被吸附入了一个永无止尽的深渊,通通化为了如止水的平静。
建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秦燕归正用左手执着酒杯欲饮,受伤的右手静静地垂于身侧,白袍宽袖,墨发随意而又不失庄重地束于脑后,薄唇轻扬,即便听见了建帝说的话,他的神情也丝毫没有波动,饮酒的动作继续,入口的酒酿顺势滑入了他的喉道,优雅地放下酒杯,然后闲适而又漫不经心地起身,淡淡一笑:“多谢父皇。”
他好似全然不知周遭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这一句“多谢”意味着什么,也或许,他是知道的,他只是根本不在意……
建帝双眼微眯,试图将这个儿子看穿,秦燕归的态度太过淡然了,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就连这样不合情理的安排,他也丝毫不在意,如此的泰然,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他的心思城府太深了,深到就连建帝都不禁疑惑了,这个儿子,他看不透。
“宣王的脸色看起来不太佳。”金殿之下,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川忽然开口,凤眸含着淡淡的笑意,与秦燕归那即便淡笑不语可依旧让人感到危险而莫测不同,秦川气质温润,犹如美玉,其眉目俊逸,萧疏轩举。
经秦川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发觉今日宣王的气色似乎确实不佳,可就是因为宣王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了,反倒让人忽略了这个看起来沉稳莫测太过强大的男人,也是会有气色不佳的时候,本来就十分关心秦燕归的秦沧也立即察觉出不对劲了,只那么一想,便想起今日宣王自与秦无邪一同入殿以来,就连举杯也是用左手。
“三哥?你没事吧?”秦沧想起一出是一出,直接忘了自己在哪里,跳出自己的位置就朝秦燕归奔了过去,手才刚一抓上秦燕归的手,立即就感觉出不对劲了:“三哥?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秦沧皱了眉,他是十四岁起就成日在沙场上舞刀弄枪的人,对这种伤自然是最了解不过了,这手分明才刚接回去,连骨头都还没正好,就是他都要疼得叫出声来不可,而三哥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若不是太子提醒,他甚至没发觉出半分不对劲来。
“无妨。”秦燕归幽黑的瞳孔彷如一个漩涡般深不见底,薄唇唇畔一丝清冷至极的嘲讽“宣王受伤了?”建帝皱了皱眉,似乎也没有想到秦燕归受了伤竟然还若无其事地在金殿之上坐了那么久,转念一想,建帝的脸色又不禁沉了下来,为君者,能忍人之不能忍是好事,可为臣子,太过隐忍,恐怕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是秦容!本世子和他打过架,在金陵的时候,弄坏了他的脸,这一回他见了我的面,连皇叔也不叫一声就要打我,欺负我父王不在了,没人给我撑腰,差点就要打死我了!还好宣王恰好撞见了,出手拦了一把,秦容要掐我脖子就掐成了宣王的手了。”就在此时,建帝身旁的秦无邪忽然脆生生地噼里啪啦丢出了一串话来,义愤填膺地冲建帝告状,那小脸涨红,一看便是被气得不轻。
建帝仍旧皱眉:“这混小子,太不像话了!邪儿莫怕,皇兄给你做主,明日便让你那皇侄负荆请罪。宣王既然受伤了,还是命太医来瞧一瞧吧,莫落下了病根,也正好,近日燕北军与羽林骑的事务,就交给太子和老四吧,你也趁此机会好生休养一番。邪儿,宣王也算为了你遭了这趟罪,你且陪着宣王去请太医瞧瞧吧。”
025护你一生
长安宫,这是宣王十四岁封王之前在宫中的居住之处,如今倒是未易新主,秦燕归虽极少去那,但这些年偶然在宫中留宿,仍会住在长安宫中。
无邪一路跟在他身后,便越发觉得四周荒凉起来,堂堂宣王幼年时于宫中所居之处,竟与冷宫无异,看来传言果真不假,秦燕归生母身份卑微,不似秦川也不似秦沧秦容,他没有声名显赫的外家为其庇佑,只有一个卑微而怯懦无能的母亲,甚至连生母的妃位都是在其死后好些年,因她的儿子十四岁封王而追封的。
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秦燕归,却有本事小小年纪十四岁便被封王……无邪的目光深深地凝着前方那道独自一人徐徐而行的凉薄的背影,他的衣摆随着行走的动作而微微撩动,周遭时明时暗,碎光落在他身上,似初雪微融,在他身上笼罩下一层捉摸不透的神秘感……无邪笑了笑,她才不信像他这样的人会真的无欲无求,任建帝对他生出忌惮削他权力亦毫不在乎,他只是,根本没放在眼里罢了,就像一个大人,在看着一个无知小孩不痛不痒的恶作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