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云答应潘喜柿要好好学习,当天晚上便行动了起来。宋家禾对潘喜柿更是刮目相看,生怕自己以前做得太过,这个外甥女怀恨在心,哪天想起来又不管自己的孙女了,更怕到时不仅不管还报复在孩子身上,她隐隐就觉得不安。潘喜柿走的时候宋家禾是又要给她带吃的,又要给她带水果,还一迭声地嘘寒问暖,最后竟然还问她钱富裕吗,不富裕可以从自己这里拿。
潘喜柿面无表情,拿了自己的包包,转身离开,不想多跟自己的小姨多说一句,更不会拿她一样东西。这次自己是以班主任的身份来家访,可不是来叙旧的。而且东西坏了可以再买,借了钱可以还人与人的感情破损了,可没有那么容易修复,或许再也不可能重来。她不是圣母也拒绝做白莲花,那些重归于好,一笑泯恩仇的剧情,她小时候深信不疑,还曾经一次次的向往,可如看来不过是洗脑的剧情。
潘胜男找到潘喜柿,说了潘喜红现在的情况。潘喜柿本来对潘喜红的事情一点也不想知道,可是事关孩子,她又忍不住把前因后果听完了,然后也不免心中感慨。
“别说,在这件事儿上,我还对潘喜红挺刮目相看的。”潘喜柿说,“她这个人虽然矫情,可是一旦明白过来,也算是人间清醒。对别人自私,可自从笑笑生病后,倒是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母亲。”
潘胜男说:“你没成家所以不知道,但凡是自己亲生的,谁愿意把孩子给别人带呢?可女人要想在工作上不落人后,真是没法一个人兼顾着把孩子养好。别说出成绩了,要是没有老人帮忙,工作都没法干,说不定得失业。我挺理解那些家有文化的庭妇女的,年少时,谁不是千军万马闯过高考这座独木桥,念了大学被父母和自己寄予厚望的呢?除了少数嫁给有钱人当太太的,大多数全职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壮士断腕,一切为了孩子。喜红之前对孩子没有进到百分之百的心,也不能怪她。”
潘喜柿说:“她那么聪明,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能比无知的人更能预测前因后果。别人怪不怪她无所谓,只要她不怪自己就行!千万种理由都可以让别人同情她,体谅她,但是别人都不是笑笑的妈妈。”
潘胜男说:“你呀,嘴巴真是毒。要是同喜红说这样,一句就能让她感受万箭穿心。”
潘喜柿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尊重每一个自内心爱自己孩子的妈妈,潘喜红在这件事儿上的处理方式,减少了我对她百分之五十的讨厌,甚至还赢得了我心中的那么一点点尊重。”
潘胜男苦笑着说:“你呀”
潘喜柿说:“当一个妈妈不再把自己想成弱者的地位一直自怜,敢于正面面对,那就是强大的开始。不仅是妈妈,适用于任何人!”
笑笑被爷爷和奶奶私自抱回了老家,潘喜红自然是不依不饶的。
常远以离婚威胁潘喜红暂时放下笑笑,可潘喜红根本不惧。她声称,如果离婚现在就可以去办,但是必须交出自己的女儿。常远又好言相劝妻子,应该把精力用在年底工作考评上来,他已经托了校长夫人,只要潘喜红在近期的工作上好好表现,明年会让她重回到教学岗位上来。
威逼和劝导后,男人还没有忘记要加上利诱。常远给潘喜红办了美容卡和健身卡,告诉她最近憔悴得不成样子,仿佛比过去老了好几岁。以前潘喜红最爱自己的容貌,脸上留下一个痘印都要心急如焚,体重如果上升一斤,都受不了得暗自掉眼泪。这段时间,她大概很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人都已经变得不像是以前那个人人羡慕的大美女了。
常远以为自己把潘喜红的性格吃得透透的,弱点拿捏的死死的,可没想到潘喜红直接扇了他一个耳光,独自一人坐了六个小时的动车,跑到陌生的四线小城市里,执意抢回了孩子。常远打电话给父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把孩子带回来,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优秀的妻子,都应该有更好都未来,不能为了不可能治好的女儿牺牲掉一切,如果是那样,只能是离婚了。
当时潘喜红是用了把命豁出去的态势去找孩子的,别说离婚,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她没想到,第一次竟然被公婆给赶了出来,第二次她就直接到了公公补差单位的门口给他打电话,声称如果不把笑笑还给自己,就让他们单位里所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几线小城里,家家户户基本上都认识,正规单位一干就是一辈子,彼此间很多都是沾亲带故的,谁家有件什么大事恨不得全城都能知道,也会成为未来一两年的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常爸爸把孙女带回来,基本只在自家活动,为的也是不让别人八卦。
常家二老平日里住在城中心的小区,但是退休后就搬回了城乡结合部的的二层楼房,自家的宅基地,院子很大,所以要是带着孩子来这里,根本不用出屋。常爸爸又急又气,他是最要面子的人,想着儿媳妇柔弱又是高知,平日里娇气得不行,自从认识儿子后基本上就没有自己出过远门,据说出去旅行也必须住五星级酒店,环境差一点都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现在是年底最忙的时候,也是学校第二次竞岗的关键时刻,儿媳妇事业心极重,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这次应该他们就是算准了这些才敢把孩子抱回来。可么想到,娇气又柔弱刚刚流产住院的儿媳妇,这么快就杀了过来。而且这个小城市的酒店条件很一般,她竟然也不嫌弃了?
第一回合老两口没能震慑住儿媳妇,潘喜红也没能达到目的,但气势不减,他们反而落了下乘。
第二回合,换常妈妈打了先锋,口气也柔和了不少,她对儿媳说:“我们确实这几天没有带笑笑去治疗,可是我觉得孩子的状态也很好啊。伱看在你们大城市里,孩子往楼上一圈,每天下楼的时间很有限。你们住的地方又是大高层,好家伙,一个个单元跟火柴盒似的,你们平日里上班可能不觉得,我们住在那里,白天连六个小时的日照都保证不了。冬天到了5点钟就得开灯,我这一天下来,心里别提多憋的慌了,孩子能不闹毛病吗?”
见儿媳妇面沉似水,不吭声,常爸爸也跟着解释:“你看到了老家,笑笑这状态不是挺好的吗?平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铲铲沙子,孩子奶奶在一旁种花,种菜,浇水。你们年纪轻不懂得,这接地气很重要,树啊,土地啊,阳光啊,过风啊,也很重要,这些对大人和孩子其实非常有好处。”
潘喜红斩钉截铁地说:“可是康复训练更重要!”
常妈妈说:“鱼和熊掌哪能兼得呢?大人换换环境还换换心情呢,孩子放在这里不会比在大城市差的。”
潘喜红说:“就算笑笑在小地方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差,就算是你们说得这些,确实很重要,可为什么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呢?现在是孩子治疗最关键的时刻,别说鱼和熊掌了,就是天上的星星能治好笑笑,我也想办法给找来。”
“那我们回头再联系一下市里的康复机构,不行我们就带着天天去做练习。”常妈妈兑付着儿媳妇,恨不得今天就把她哄走。
潘喜红冷笑着说:“我走了,你们能带着笑笑去做康复训练才怪。别说这小地方有没有专业的康复中心,就算是有,你们从心里也会认为这花的是冤枉钱。认为你们儿子赚钱不容易,花这种钱就是交智商税,还不如存起来留给将来的孙子。我今天就给你们交个底,近五年之内,我不会要老二的,五年之后还要看笑笑的恢复情况,还有我自己的个人情况。我是要把选择权抓在自己手里的,你们说得再好听,最后兜底的还不是我自己?”
常妈妈看着面前的儿媳。她比以前更瘦了,可是目光里却带着犀利,再也不是之前看上去娇娇弱弱的林黛玉。长长的头随风飘动,像极了她身后的柳树。如果是在枝繁叶茂的夏季,哪怕是电闪雷鸣中也会百折不挠。
常妈妈故作悲伤地说:“喜红啊,都是一家人,你说这些话可太生分了,也太让人伤心了。什么你呀我呀的,咱们都是为了笑笑,也都是为了这个家。要是遇到那些不负责任的爸妈,才不会把生病的孩子弄到跟前儿来,我们自己的钱自己花,有空自己歇着不好吗?你怎一点也不体谅我们呢?”
潘喜红说:“冠冕堂皇的话就不用再说了,都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日子了,谁还不知道谁呢?我记得刚结婚的时候,你们教育我和常远在生活和工作上要说话软办硬事,以前我傻傻的以为,这虽然是你们一辈子的行事风格,可也只是对外人,我那时好傻,后来才一步一步领教了这句话的厉害。我不放心把女儿单独交给你们。”
“那你要怎么样?”
潘喜红斩钉截铁地说:“既然你们不肯把女儿给我带走,也说小城的环境也许会对我闺女有好处,那我就留下来。康复训练对很多内容,我都已经掌握了。堂堂博士毕业对高材生,能当得了大学老师,自然也能教得了特殊得孩子。”
常妈妈说:“那常远呢?他自己一个人在港工作生活?”
潘喜红说:“我管不了这么多,现在最需要陪伴的是笑笑,不是他一个大男人!”
常爸爸说:“那你的工作呢?”
潘喜红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实在干不下去了,我就当家庭妇女,让常远养着我。离婚也得付抚养费,只能别我上班时候的收入高,不能少。我是为了这个家做牺牲的,法官也会站在我这一边!”
常家老两口都傻了,心想这还是那个柔柔弱弱只会耍小脾气,其实大事都会听自己儿子的女孩子吗?平日里吟诗作对,悲秋伤春的文艺女青年吗?她怎么变得越来越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