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的后背挺得很直,毫不相让,把他们丢来的枷锁一股脑儿地全丢回去,砸碎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包围他们的人纷纷反驳,叶悯微并没有听得很真切,但是依稀知道他们骂她的每一句,温辞都百倍毒辣地还了回去,绝不肯让那些话落在她的身上。
那指责她的话便转变为对温辞的质疑,他们问他能够收集死梦,究竟是什么人。
温辞骂到尽兴处突然顿住,僵硬一瞬后,便怀着不顾一切的快意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不是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吗,我还能是谁呢。”
叶悯微抬起眼睛,她看见身前温辞的侧脸。他扬起唇角,眯起眼睛,就如平时一般桀骜不驯,不屑一顾,仿佛刀刃出鞘。
“收集死梦除了巫族人还有谁能做到?这世上的巫族人,除了梦墟主人还有谁?”
“梦墟主人……你果然是梦墟主人!你还活着?你不是已经和叶悯微割袍断义,分道扬镳了吗?”有人大惊问道。
“没错,可那又如何?我与她分道扬镳,难道就和你们是一道的?我与她有私仇,可我与你们有公愤,我就要站在她这边,你们管的着吗!?”
温辞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叶悯微眼眸颤动,她知道温辞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这份不愿意若论程度,应该在所有事情以上。
但是他此刻却不再隐藏,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的身份。即便是旭日东升,他无法施展魇术,却依然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前。
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全力以赴。
可是她并非他以为的那样无所不能。
她失败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败,这世上的事情并不像她的算式,她找不到答案。
叶悯微低下眼眸,她拽住温辞的袖子,疲惫对他说道:“我们走吧,温辞。”
那些修士们显然不想放过他们,他们把叶悯微与温辞团团围住,甄元启说道:“叶悯微,闯下如此大祸,你还想走吗?”
叶悯微转头看向甄元启,此时魇术已经失效,温辞不再是众人的对手,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凤凰令的羽翼微微扬起,这附近已经没有明火,一片焦土上,实在没有什么好点燃。
然而空气凝滞了一瞬,所有浮在空中的火山灰烬忽然朝叶悯微汇聚而来,地面上灰黑的灰烬也跟着骤然腾起,如同黑色的巨大旋风,把所有人都包裹在其中。
叶悯微手腕上的万象森罗旋转不止,蓝光在灰烬漩涡之中明灭。
甄元启目光一凝,巨虎从他身后腾跃而出,各门修士的术法灵剑如洪水般涌向叶悯微,竟然都被叶悯微周身的灰烬漩涡所吸入继而摧毁。
那漩涡越聚越庞大,直入天际不见尽头,围绕着叶悯微与温辞极速旋转,不停向外扩散,势不可挡。天地间所有的气流都随之涌动、扭曲,声势浩大地逼得纷纷众人后退。
甄元启目光震动,他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吹烟化灰术,须臾间爆发,竟没有人可以接近叶悯微一步。
——你越珍爱之物化成的灰烬,在你手上便越强悍无敌,最好是你恨不得放弃这力量也要让它回来的东西所化的灰,那才能所向无敌。
因痛惜而强悍,因摧毁而成就,吹烟化灰术历来如此。
甄元启怔忡之间,凤凰令羽翼的火焰蓦然腾起振翅而去,庞大的灰烬漩涡随之腾空远离。
灰烬去后,天色澄明,一碧如洗。
自私无情的叶悯微竟然也有了珍爱之物。
她所珍爱的、被火山摧毁而化为灰烬的,正是宁裕镇的街巷屋舍与周遭未撤离的百姓。
焦土之上众人议论纷纷,卓意朗却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把尚未完全拔出来的灵剑慢慢收回剑鞘,抬头望着远去的黑色漩涡,安静无声地立在他的前辈们之中。
第039章迷惘
天灾向来一桩接着一桩,并非一朝一夕能平息之事。一夜过去,崇丹山虽然不再喷发出炽热熔岩,但周边紧接着下起了暴雨,就连远在百里之外的嘉州也未能幸免。
雨势汹涌且夹杂着泥灰,一时间竟像是下泥雨一般,砸得屋舍街道肮脏泥泞,整个世界灰暗得仿佛在为一座山而悼亡。
嘉州郊野一家平平无奇的小客栈客房里,屋内的白发姑娘独自一人坐在一面铜镜前,窗外是滂沱大雨,室内却寂静无声。
她背上燃烧的翅膀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后背皮肤上被烈火烧伤的伤疤,那是她长出羽翼的地方。
凤凰令是一门极伤身的术法,使用时间及次数均有限制,若是过度使用轻则伤及修为根本,重则五脏六腑燃灼而死。叶悯微现在的伤在使用凤凰令的后果中,只能算小伤罢了。
崇丹山提前爆发的混乱一夜过后,叶悯微与温辞借着吹烟化灰术脱身,便来到嘉州与谢玉珠和苍术汇合,在这偏僻的小客栈暂时住下歇息。他们简单把事情经过告诉谢玉珠和苍术,谢玉珠震惊之下的安慰还没说出口,叶悯微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她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确认。
叶悯微的手里握着一只白瓷的药瓶,金镯子安静地合起来坠在她的手腕之上。
她出神片刻,便拿起药瓶倒出一颗丹药咽下,铜镜中她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自伤口而下,浑身的经脉泛起蓝色的光芒。
她灰黑的眼眸眨了眨,低声说:“果然对我也有用。”
这是上次温辞受伤时用的丹药,温辞说这是她专为他做的,只对他奏效。而若如温辞所说,她喝了三十年他的血,体质已经和他趋同,这药便也会对她管用。
叶悯微吃这伤药却并不是为了治伤,她耐心地观察着自己身体每个部分浮现的经脉,将他们一一记下来,在视石里慢慢拼凑出一张完整的人体经脉图。
她又拿出一颗苍晶来,目光在经脉图和苍晶之间回转,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
也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抗拒,她算得并不快,也不像平时那样兴奋而投入。几个时辰过去之后,她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