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饭,最后的结局还是好聚好散。
姜蝶临走前提出了一个要求,就算是他隐瞒她的代价就是这一段时间,先别在朋友圈公布他们分手的消息。
他们两人本身都不是很爱朋友圈的类型,如果不额外什么声明,不会有人察觉。
邵千河再度挥他的野兽直觉,一针见血地问“难道和蒋阎有关”
姜蝶没有回答,挥挥手走了。
出了餐厅,她走过人行天桥,穿到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扎啤酒,作为这场长达两年恋情的终结。
算下来,这一段恋爱比和蒋阎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很多很多。但结束时的雨点,比起三年前的那一场台风,就只是温和地下了一场绵雨。
一切附着在表面的东西被洗刷下去,她得以看清,原来以为已经建好的城墙,根本就是偷工减料的残次品。就和小孩子捏的橡皮泥似的,自以为足够坚固,其实稍微捏一捏就变了形。
她不得不面对一件事实,那就是她的生活根本没从那场废墟里重建完毕。
姜蝶捏着啤酒罐,站在天桥上俯视川流的人群,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闪着刚才邵千河的话。
说得足够通透,也足够轻飘。
爱比痛更深,所以可以放任自己继续爱下去。
可她承受的痛,根本就是一汪无法估量的黑洞,时空曲率大到连光都逃脱不了,更何况她这只薄翼脆折的蝴蝶。
同一时间,花都的另一家日料店内。
蒋阎走进包厢时,女人已经不等他,兀自开吃了。
如果姜蝶看到这张脸,一定会觉得熟悉。这就是当年三言两语令她防线崩溃的心理医生,石夏璇。
她此时脱去了白大褂的外套,穿着舒适的条纹t,看不出已过三十的年纪。
蒋阎看着她,神色冷淡,连坐都没有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来什么事”
“来找你庆祝啊。”她指着对面让他坐下,“吃点呗,楼宏远脑梗中风的大好消息,不值得你喝一杯”
蒋阎原本想走人的步伐顿住。
她抬眼看到蒋阎还怔愣着,一身长衣长袖,毫不客气地说“脱掉吧,在我面前就没必要再装了。”
她当然知道蒋阎的长袖下藏着的是什么。
一道纵横的刀疤,从腕口延展到未到胳膊肘的中间地带,因此无法戴手表什么的遮掩,他干脆常年只穿长袖。
石夏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失控,当他真的包着伤口血淋淋地来找她时,她无比震惊。
虽然,蒋阎会来找她,并不是为了看病,而是问罪。
“是你告诉她的。”他当时的眼睛幽黑得可怕,大有拿把刀将她捅死的架势,“为什么”
她镇定自若地回视“怎么,你要和我翻脸吗”
毕竟她胜券在握,知道他不会。
谁叫她是给楼宏远开具病例的主治医生呢,他如果和她翻脸,意味着功亏一篑,放虎归山。
所以,她很笃定他不会这么做。
她审视着他的神情,有些不忍地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真的同意帮你写下那份荒谬的诊断书吗”
蒋阎神色一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你给我的那些好处,我怎么可能真的在乎呢。和蒋明达比起来,你还是太嫩了。”她轻轻摇头,“他早就知道楼宏远出狱的事,也知道你拿钱的事。因此这件事,当然也有他的嘱托。毕竟楼宏远的事情捅出去,对你们蒋家而言算是一桩丑闻。”
“那么告诉姜蝶也是他的意思吗”
她耸了耸肩道“他查到她是当年福利院没被选上的那个孩子,担心她接近你是想报复。所以想试探她到底知道了几分。当然,我自己也很好奇,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你。你看,我们都很关心你。”
蒋阎的表情可怕到阴森,重复那两个字“关心”
石夏璇看着他的神情,十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把刀具全部收了起来。
“你如果不这么认为我也很遗憾。你要是真的想找我兴师问罪,还是先去找你爸吧。请。”
石夏璇却知道,他不会的。
她不免想到第一次看见蒋阎的情形。
那时候她刚考入国外的医学院,他爸宴请各路亲朋好友为她庆贺。在庆功宴上,她瞧见了还是少年的蒋阎。
也许是专业病,她有观察人类的癖好,而在这满座的无聊人类里,蒋阎无疑是怪癖而有趣的那一个。
他每次吃完一口,必将刀叉精确地安放在刚才的位置,听长辈们讲话时眼神很认真,看不出一丝走神,俨然是一副家教良好,性格严谨的乖乖牌公子哥。
但很不巧,她刚才嫌烦躲去天台时,恰好觑见这小子藏在角落里抽烟。
准确的来说,也不是真的在抽,只是咬着一半的烟嘴,对着灰茫茫的天空深呼吸。随着长长的吐气,他把烟吐出来,用纸巾包好攥在手里。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练习嘴角的弧度。
而这弧度,就和他在饭桌上展露出来的一模一样。
是一个心里压抑着野兽,但却拼命学着如何去做人的孩子。
当时的她做出了如此的判断,并对他产生了一点点兴趣。但在知道他是被收养的孩子后,对他的这种用力又感到无趣。
无非是出身低贱的小孩想要洗脱标签,努力让自己融入上流圈子罢了。
直到第二次再见到蒋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