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墓穴里见过安奴散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不担心。
天南星明明生气,却还要装作冷静。她抱起剑,盯着他俩,银牙咬了半晌,才说:“你们两个,新仇旧恨!”
说罢,谁也不理,转身自己走了,到另一头背对着他们坐。
洛胥劝道:“小师妹。”
江濯也说:“小师妹。”
小师妹嫌他们吵,把珊瑚佩先丢给江濯,然后掐了个诀,又施了个结界,把自己跟他们隔开了。这下一片安静,两个人全被讨厌了。
洛胥回头:“新仇是你的,旧恨是我的?”
江濯说:“记性真不错,新仇是我惹她生气,旧恨是你把她忘在了镇子里的。”
()这时夜已深,因听了半宿的故事,江濯也觉得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把手伸进袖子里。
洛胥问:“找什么?”
江濯道:“出行游历必备之物。”
洛胥说:“我袖子里没有。”
江濯低头一愣:“嗯?嗯……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人困了,眼睛也不好使。”
他收回手,洛胥没动,只是周遭的温度微微上升。江濯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张符咒,轻轻一甩,还没来得及动用业火,就听洛胥说:“我帮你。”
这句话如似咒诀,那符咒立即在半空烧了起来。一点火光明灭,在他们之间焚出些许味道。
江濯吹开灰:“多谢,今晚请你一起睡。”
原来这张符咒是个草席符,所谓的“出行游历必备”,就是指不必睡在地上。江濯翻身躺下,让了一半给洛胥。不过这草席再大也就那么大,躺他们两个很委屈。
江濯本想闭眼就睡,可他和洛胥臂挨着臂,腿挨着腿,实在微妙。于是他从胸口掏出珊瑚佩,拿在眼前看:“出门还是得带着这个才能安心。”
洛胥目光在那珊瑚佩上轻轻一量:“你靠它认路?”
江濯说:“不错,这是我师父送的。”
洛胥道:“是那位清丽出尘、美若天仙的师父?”
江濯笑了一会儿:“这话偷偷说便罢了,当面可不要提,我师父最听不得人家夸她好看。”
洛胥虚心请教:“哦?为什么呢?”
江濯说:“因一些好事者,总爱胡乱编排她的故事。不论她做什么,都只说她好看,她听久了,自然也听烦了。”
他说得简略,其实那些流言有许多都不堪入耳。时意君醉心问剑,继任掌门一职以后,更是少有下山,可是关于她的传闻,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她每收一个弟子,天下就会传言她生了个孩子,更有甚者,为了给她这几个徒弟找爹,把世间豪杰都编排了一遍,还刻印成书,美名其曰“乱花美人录”。
洛胥道:“那是讨厌,都很该打。”
江濯说:“是打了,不过不是我打的,而是我大师姐。”
洛胥用鼻音“嗯”一下,很有兴趣:“说来听听。”
江濯转着珊瑚佩,陷入回忆:“那会儿师父刚把我抱回去,山下人乱印的书就传遍了。她看了不生气,我却很害怕。”
洛胥为这句“害怕”停顿良久:“为什么害怕?”
江濯笑:“害怕她烦了,讨厌我怎么办?”
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像为此辗转反侧、忐忑不安的小孩不是他。
“大师姐听说以后,偷偷跑下山,不仅把人打了,还把他们乱印的书也烧了。她是个野性子,烧完书,连人家的酒也抢了,醉醺醺回到家,浑身脏兮兮的。我们看她脸青了,手也紫了,才知道她也挨了打,可她一点都不痛的样子,反而很神气。月明师伯那时还没去天命司,罚了我大师姐面壁,我因为感谢她,专程去给她送饭,她一高兴,把真话也讲了,其实她也很害怕,原来我们都是师父捡的。”
他一说起北鹭山,眼里就很柔和。洛胥静静听着,因为太安静,江濯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正欲转头看看他,眼睛就被盖住了。
洛胥说:“谁会舍得不要你。”
他把每个字都念得很清晰,好像在听这段故事的时候,心里已将这句话说了一万遍。
江濯唇略弯,语气很随意:“是吗?”
洛胥说:“是,睡吧。”
江濯道:“睡可以,我还有个问题。”
洛胥说:“什么问题?”
江濯下巴微抬,呼吸很轻,话却很直接:“我见面叫你兄弟,你怎么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