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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道别（第1页）

“公孙乐正说过……领舞是一支舞的成败所在，你应该站那个领舞的位置的……虽然我也很想站领舞那个位置，但是……”郑玉奴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说到最后，渐渐洒脱起来，“你原本的那部分是开场的独舞，要先声夺人，我更适合。”

赵袖很欣赏她，她是一个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她觉得和郑玉奴什么都不必多说了，她们彼此信任，彼此交付，只为了那同一个目标。

尽管那个目标就如镜中花水中月，遥不可及。

得到了郑玉奴的支持后，赵袖熟悉了领舞的位置之后，更是进行了一系列大胆的改动，她甚至提议一开始领舞不要上场，等舞曲过半再出现。其他女孩们都觉得她疯了，但经过反复的试验之后，出来的效果最后还是让所有人都同意了。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改动会不会被认可。公孙宁被裴司乐的命令牵绊在上品那几组里，根本没有时间来指导她们，没有人告诉她们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她们一群初生牛犊就这样肆意地在草原上撒欢……没有人知道她们最后会呈现一个多么稀奇古怪的舞台。

……

天色入酉，暮色四合。直到女孩陆陆续续都出去吃饭了，赵袖还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舞室里反复练习，有时噗通一声摔在苇席里，爬起来又继续练。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乐官催促她舞室关了，她才慢慢地走回去。

明日就是春试

了。

只要在明天前解决，一切都还来得及。

临睡前，郑玉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低声道，“明天……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她翻个身，紧张地绞着被子，“啊啊啊，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睡不着了……”

“放松放松，平常心。”黑暗中，赵袖也躺着，双手枕在脑后。

“怎么平常得起来？你不是最想赢的那个，你不紧张，不害怕？别装了！”郑玉奴张牙舞爪地扑过来，用手指扭她腰上的软肉。

“真没什么好怕的啊……别捏了……”赵袖把她拍开，说，“你想想，不过就是一个机会而已，没了这个机会，离开这里，说不定会有更好的事发生呢？”

“放屁！”郑玉奴乐坊里厮混惯了，说话很糙，“这世上还有比留在莲花台更好的事？”

“你怎么知道没有？”赵袖说，“这世界这么大，干嘛把自己困死在一座宫里？离开了这里，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那你想做什么？”

“没想好，走到哪算哪吧。规划得那么仔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她顿了顿，问道，“你呢？”

“那还用说，肯定是成婚生子啊。我都快十七了，得赶紧找个有钱人嫁了，最好是个翩翩公子，又有钱又英俊，然后生很多孩子，每天什么事也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郑玉奴说，“当然，这要求高了一些，可能那富户不那么英俊……只要他脾气好些

，不糟蹋人，不会把我卖给别人，不要蓄太多家伎，我也就知足了。”

在黑暗中，赵袖的声音轻轻的，“你不想换个活法吗？”

“什么活法？像你一样云游四方？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你倒好……”郑玉奴顿了顿，然后一下子躺回去了，“不说这些了，如果明日春试过不了，这就是在这里住的最后一晚上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

赵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翻过身，轻声说，“今晚我还得出去一趟，你帮我打掩护。”

“出去？去哪儿？”郑玉奴忽然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怒道，“你不要命啦？这个关头还敢偷偷溜出去？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被发现的。”赵袖说，“我去个很偏僻的地方……”

“不行不行不行。”郑玉奴使劲将她按在被子里，“就少你几个时辰么？听我的，你哪也不许去！”

赵袖只好老老实实躺下，不动弹了……直到郑玉奴睡熟了，开始打起小呼噜，她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起身，朝着郑玉奴双手合十地默念了一句“对不起啊……”然后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鹿娇睡到一半忽然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身，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福至心灵一样，她看向赵袖的床铺，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个人卧着。

她借着窗外的月光走了过去，看

了一会儿，忽然一咬牙，伸手掀开了被子。

被子里空荡荡的，只塞着一个枕头。

“果然！被我猜中了！”鹿娇的瞌睡全都飞了，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又是兴奋又是得意，拉开门，四处张望，没见到赵袖的身影，有心去寻，却又害怕被嬷嬷逮个正着。

鹿娇在那儿激动了一阵，忽然反应过来，这事儿自己知道了，可能捞着什么好处呢？她虽然不喜欢赵袖，但如今大家同为一队，把她动了，岂不是扯自己的后腿？损人不利己还得倒贴几分好处的事儿有些蠢，她还干不出来。

不过，若是真能留下来，借此除掉一个对手也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爬上床睡了。

说是睡了，其实她根本睡不着，心里忍不住琢磨着那个赵袖现在干什么呢？正和情郎打情骂俏么？还是……想着想着，她就更睡不着了。

……

赵袖来到幽篁馆的时候，小阁中灯火通明。

柯亭守在小阁前，见到赵袖来了，赶忙迎上去，“姑娘，您怎么来了？公子正在见客，不方便见你。”

赵袖往小阁中望了一眼，“那我在这里等他。”

柯亭委婉地劝道，“更深露重，姑娘前些日子又病过一场，还是不要久待为好，不然又要引了病根。”

赵袖说，“没关系的。”她走到那棵池畔的梨花树下，抱着腿坐下，显然是做好了久侯的准备。

柯亭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

劝，目光一会儿看向小阁内，一会儿看向赵袖，踟蹰片刻，又道，“那姑娘不如进内室候着吧，外头寒气重。”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已经逾矩了，以一个莲花台乐人的身份根本不配入室，可柯亭觉得对待这位姑娘不能以常理相待。

赵袖想了想，朝他一笑，说，“谢谢你啊，我就在这里等吧，真的没关系的。”

她想起了那夜她发高热，姬长英将她抱起，一路穿行过回廊……她记得那天她说了很多话，很多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的话，但这时她已经想不起具体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那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冷寂的檀香。

于情于理，她都要先来道一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