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浮將所有人的神色和舉動都收之眼底,卻不聲張,神態自若地同三娘一起應酬她們。說過幾句話,其他人就回到課堂上接著讀書了,劉夫子今日要接見她們三人,便吩咐其他的弟子背書,他倒是奇特,竟然叫幾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背誦《漢書》中的《食貨志》。白芷的桌子就在她身旁,攤開的書本上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做的備註。王浮探頭想瞧瞧她的書,白芷就把書往這邊挪了挪,並露出一個和善而靦腆的笑。
王浮的心一下子被這個可愛的小娘子擊中了,忍不住把荷包里的薑糖拿出來,塞到了白芷手上。
白芷好奇,悄悄問她「這是什麼?」
王浮便笑「這是薑糖,方才我聽你有些咳嗽,想必你是風寒初愈,這薑糖可祛痰平咳,不過隨便吃著玩也是無礙的,是一道甜口的點心。」
薑糖既辣又甜,口味奇特,是王浮搗鼓出來的零食,本來是因為自家祖母苦於積年的風濕舊疾,她記得薑糖是可以緩解關節疼痛的,加之也不難做,便熬了糖做了不少。做出來之後,兩位老人都十分喜歡,日常都會吃一兩片,王浮自己也偶爾吃一點,不過姜的刺激性比較大,容易損傷孩子的口腔、食道和胃黏膜,所以她也很少吃,今日帶著這個,完全是湊巧——裝錯了。
白芷見無人注意她們倆,就悄悄地把薑糖塞進嘴裡,還沒等被人發現,她就正襟危坐,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果然還是個孩子,雖然因為寄住在劉夫子家,性格有些靦腆害羞,但還是一團稚氣。
「咳咳!」白芷吃得急了,被薑糖的辛辣嗆到,咳嗽了兩聲,她拿帕子捂住嘴,快把薑糖嚼碎,咽了下去,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她紅著臉,跟王浮道謝「你的薑糖很好吃,謝謝你!」
「不用謝,白芷姐姐愛吃,下次我多帶些。」
「生薑性辛溫,最適合冬日食用,你這般做法,倒中和了生薑辛辣的味道,像我這般不愛辣的,也能吃得下去,果然是妙了哪幾本了?」
「《神農本草經》、《食療本草》、《千金食治》這一類的,方藥的還不曾廣泛涉獵,只讀了幾本醫經,《傷寒論》、《黃帝內經》、《素問》,還有幾本出的醫書,不過都是粗略一觀。」
「大善!」白芷忍不住讚嘆一聲,沒想到王浮小小年紀便已經看了這麼多醫書了,她也只是因為想念父親,閒來無事的時候在父親書房找了書看,這才多看了幾本醫書。她祖上三代都是蜀地有名的大夫,醫學藏書自然豐富,但她只是把看醫書當做閒來消遣的興,並不曾正經學過,王浮雖然看的書不算多,但她前世就是即將畢業的醫學生,還跟著青神鎮上的周大夫學過兩年,尋常的風寒感冒她已經能獨立開藥診治了。
白芷和王浮對彼此的第一印象都非常好,於是互相了解了各自的家庭情況,王浮這才知道了班上諸女的身世和性格,也知道了白芷的家庭住址,原來她家住在浣花溪杜甫草堂附近,因路有些遠,她母親就把她託付給劉夫子,住在了園中,讓她半個月回家一次。
白芷也是八月底才來的,同其他幾人不太熟,正覺著寂寞,沒想到王浮就來了。白芷還說,她有個大哥在益州府最大的藥鋪回春堂學醫,名聞蜀地的齊晟齊大夫就是他的師父。她一個人在府城住家裡當然不放心,但她大哥既然也在府城,兩人有時間還能聚一聚,她的嫂子也常常帶了糕點美食來看她,倒也不覺得想家。
說到這裡,王浮就不由得再次感嘆古代女子的早熟,她們往往七八歲就要跟在母親身邊學習掌家理事的本領,十二三歲就頻繁飲宴,相看人家,十五六歲就紅妝出嫁,十七八大約已經是一兩個孩子的娘親了,不比她們現代社會,女孩子可以讀書到二十多歲,自己工作養活自己,就算是一輩子不嫁,也不過是多聽幾句閒言碎語,不像古時有的朝代,還要規定女子的出嫁年齡,逾時不嫁就要獲罪。這個社會對女子的禁錮是多方面的,逃也逃不了。
兩人一起讀了會《食貨志》,王浮突然想起什麼,回頭一看,見映之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小嘴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說什麼夢話,大約是怪她這個姐姐太不經心,忘了陪她吧。三娘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在看書,她性格嫻靜,就算是無人搭理,自己也能找到事情做。
等到日暮西沉的時候,才有使女過來傳話,說劉夫子明日要給別的弟子上門授課,給她們一天假期。王浮這才知道,在這裡讀書是三日一休,十分的人性化。她與白芷約好了後天上學再見,白芷答應她,會把自己常看的幾本醫書帶過來,王浮也許諾會給她做一個小蛋糕。
梁文棋路過她們的課桌,正巧聽到王浮說什麼「蛋糕」,就憨笑著說「十娘做什麼好吃的可不能忘了我啊!我可是聽夫子說了的,你和三娘姐姐最擅長做點心小食,姐姐我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口腹之慾比較重,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只跟白芷好呀!」
王浮對她的印象也不錯,就答應了下來,梁文棋一開心,就拉她起來,開心地說「學了一天了,可把我煩死了,走走走,我們快些家去!」
梁文棋雖然性格大大咧咧的,但終歸是懂禮貌的,轉頭對其他的小娘子們道別「我們先走一步,姐妹們自便!」這才拉著王浮和一路往前院大門去。三娘自然把映之喚醒,拉著她跟在王浮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