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有不甘,企图引起注意,拿走泳柔的记号笔,又拿走泳柔的单词书,三番几次,泳柔现遗失物总在她手里,在肃静的自习室中狠狠瞪她,她心满意足,急忙在便签上写下自己近期烦恼,呈递过去:
纪添添不搭理我。
泳柔拿去一看,提笔回道:她不搭理你,你就搭理她。
怎么搭理?
跟她说话,对她笑。
说什么?
天气,学习,食堂的饭。
无聊。
朋友之间就是会说些无聊的话。
除了无聊的话,还有呢?
还有互相肯定,互相支持,互相陪伴。
泳柔将便签纸翻到背面,写道:想和好就说想和好,在乎就说在乎,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周予眼望这行字,脑中回响两年前的某个冬夜,方泳柔也是这样对她说:“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日子入了秋,光辉出院了,渐渐可以倚杖行动,手脚全好着,只是可能落下跛疾,泳柔松一口气,她的家庭得以保全,不必眼见大伯一家支离破碎。就在这个日子归入平静的秋天,冯秀离开了南岛。
几个月来,冯秀从未说出内心想法,只是随着时间河流往前漂去,她一周去两次医院,帮着照看光辉,好似默认一切不变,所有人不再去问她,不敢触碰就像她是一个水晶玩偶,其实她的内心日渐生长着坚硬的鳞,终于将软弱的一切覆盖了,就在光辉出院那天,她对他说:“我们分手。”
她离开方家,走了几里地,在路边坐下,现自己浑身抖,打开手提包,里头有一罐已随身带了几个月的啤酒。泡沫溢她一手,她坐在路边,小口小口地把酒喝完了。
她一边流泪,一边想,果然,人呀,是应该偶尔喝点带气的东西。
后来,她在城里打工,先在某家餐馆帮厨,念夜校,考到护士证后,转做护理工作。再后来的事,泳柔不曾听说了。周予也失去了小朱阿姨的消息。多年后她们回忆,冯秀与朱妙珍,两个从未相交、截然不同的女人,寄望于爱,又被爱欺骗,无依无傍,以各自的方式往自己人生走去了。
爱永远无法做绝境时刻的救命稻草,所有人只能深深浅浅地奋力踏过自己的旅程。
临近年末,唯有两件事令苦海中前行的高三生们得以暂缓压力,一件是元旦晚会,这是她们高中生涯中最末一次集体文艺活动,另一件,就是如达摩克里斯之剑般悬在全人类头顶的2o12末日预言。生活实在平淡无虞,没有什么洪水滔天、地震频的前兆,日趋成熟的少年们渐渐无人笃信预言了,但大家总还在课余饭后提起,说什么“世界末日就不用参加高考了”之类的傻话。小奇怀疑泳柔是全天下最害怕预言成真的人,就像拼了命学习结果因学校通知期末考取消而哇哇大哭的小学生一样,要是世界真的在12月21日那天毁灭,那她方泳柔的遗恨一定是没能参加高考。
她则不然,她若哪天不想学习,就自我劝解一番:反正世界都要末日啦!
11月的某天,虞老师将她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张招生启事。
上边写的是:2o13应届高考生招飞计划。
她念道: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与南方航空公司联合培养民航飞行员……男女不限……要求身高……视力……初试为身体素质遴选……
她眼前一亮:“选上这个,就不用高考了?”
虞老师答:“当然要,不过选上了可以少考几分。广东省内女生初选2o名,按照高考分数,录取前6名。”
小奇又仔细一看,“凭什么男生录取人数比女生多这么多?”
“以前是不招女生的。今年是第一年。”
“那我高三一毕业,就不用再念书了?”
虞一笑骂:“你以为没文化的人能开飞机?照样是本科四年,毕业执飞。怎么样?按你平时的成绩,大概也就考个普通重本……”
小奇打断道:“虞老师,你怎么没个老师样子?我马上要高考了,你当我面说这种风凉话。”
师生两人一个坐一个站,你望我我望你,虞一忽然正经说:“对不起啊齐同学,老师一时口快。你要是努努力,用心学,老师相信你考个北大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