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燕质子府平静下来。因岁日质子府遭袭、公孙启“受了惊吓”、太子太傅俞嬴受了伤,原本燕质子府要摆的新岁宴席便错后了,要去赴的宴大多也推却了,整个燕质子府一副遭受重创的样子。
据来探望的魏国使者魏溪说,这事儿在临淄诸国使节中震动很大——当今之世,哪些比邻之国没发生过战争?有战,便有和,便有使节往来。战时斩杀使者已经不合规矩,战后杀修好之使,就太没有限度了。
何况齐人是用暗袭,再叠上栽赃、激将、借国人之手这样的阴狠连环计——那天夜里燕质子府遭袭,附近的府第是听见的;第二日临淄国人来势汹汹拥塞了诸侯馆这片的街道,诸国使节也是都看到的;当时俞嬴怎么说的,怎么抬出田克,田克如何自杀这些更细节处,经过当时在场的魏赵韩诸国使节之口一说,诸国使节也都知道了。
魏溪对俞嬴道:“诸人都赞燕使谨慎大度,有礼有节。”
俞嬴笑叹:“谁想大度啊?我恨不得揪着齐相的衣襟,限他三日之内交出元凶。这不是没敢吗?”
魏溪大约想到俞嬴揪着田向衣襟的样子,不由击掌,哈哈大笑:“就该如此!我最看不得齐相那副假装谦谦君子的样子!”
俞嬴笑道:“仲川,你就是说话太直!”随即小声道,“谁又看得惯呢?”
魏溪越发笑起来。见过这几面以后,俞嬴和魏国使者、赵国使者等便不再尊使来尊使去了,改而互相称字,倒真有几分朋友的意思了。
笑过,俞嬴叹息:“那日仲川你和子庚说我们等不来这位相邦的公道。确实如此,不瞒仲川,燕国在临淄也有一点门路,有几个人,这几日我都派出去,却还是打探不出来那背后主使之人是谁。公子仪自然是脱不得干系的,但这位公子——”
魏溪点头:“没那心眼儿。”
俞嬴笑起来。
魏溪笑道:“又要说我说话直了。你和子庚就这点不痛快。”
令翊从外面回来,听说魏溪来了,便找过来,一进门便见魏溪和俞嬴相对而笑。
魏溪和俞嬴都站起来,魏溪与令翊互相行礼,俞嬴和令翊也略略行礼,三人都再次落座。
魏溪接着刚才的话茬儿道:“这事我也让人打探着。”
俞嬴忙谢他,令翊猜也能猜出来说的是什么,便也跟着行礼道谢。
魏溪忙摆手:“也不只是为你们。这样毒蛇般的人不挖出来,谁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咬我一口。”
见令翊来了,魏溪便问起那天夜里是怎么打退那么多齐国刺客的,接着又讨论起了兵法,从兵法又说到战场对战,说到两人打过的仗,说着说着,两人竟然去院子里比试上了拳脚。
俞嬴对男子之间这种“看不顺眼揪着领子打一架,互相看着顺眼也要揪着领子打一架”的毛病不是很懂,尤其看俩人一个将另一个压在身下,另一个将前一个踹翻,前一个顺势剪住另一个的脖子……俩人都一脸汗,一身土,
魏溪被“剪”得脸红脖子粗,待互相放开以后,还互相拍着肩膀哈哈大笑,相约下回再比——俞嬴就更不懂了。()
魏溪滚一身土,脸上带着笑走了。俞嬴脚上带着伤,不方便相送,便只是令翊送魏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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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令翊送完魏溪,回自己院子里洗了手脸,又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再回来的时候,公孙启已经来了俞嬴的院子。俞嬴的脚伤没好,这几日公孙启便说什么也不让老师去自己那里上课了,改而换成自己来俞嬴这里。俞嬴也就受了他这尊师的好意。
公孙启看一眼令翊腰上的带钩,又看一眼。
俞嬴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令翊劲瘦有力的腰身。
俞嬴清一清嗓子,神色极正经地道:“公孙这是看什么呢?”
“看将军的带钩。”
俞嬴:“……”
令翊瞪公孙启一眼。
“头午将军出门的时候,用的好像不是这个花草镂刻的带钩。这想来是刚才换衣服时顺便将带钩也换了,前两天将军还打扮得像个临淄世家子——”
令翊过来捂住他的嘴:“快学你的吧。”
令翊放开他后,公孙启道:“启就是在学呢。老师先前讲孔子时说,为何要择‘里仁’而居,因所居之处、日常接触之人对我们影响甚大。看将军来临淄后的穿着,果然如此。”
俞嬴点头:“公孙所言甚是。”
俞嬴又扭头看令翊,一脸夫子之气:“俞嬴说句话,请将军莫要见怪。将军本是质朴之人,不要被这临淄城繁华富贵之气迷了眼才好。”又正过头来,“公孙也要记住,简朴更能让我们修身养德。”
公孙启起身:“启谨领训。”
令翊:“……”
公孙启眼里闪现出坏笑。
俞嬴又清一清嗓子,公孙启正经起来。
师徒俩又讲起书来。令翊在不远处也拿起一卷书来看。
过了一会儿,庖人送来一些垫补的小食汤水。这几天一直是令翊去取,然后送到后院来的。今日他没去,小食再放就凉了,庖人只好自己送过来。
俞嬴和公孙启师徒便放下功课,令翊也过来,一起吃点东西。
小食多是些软软甜甜的糕饼,其中还有一道枣糕——不独今日,这几天都是这样。公孙启看一眼令翊,没说什么。
在俞嬴这里学完功课,跟令翊去操练时,公孙启才说:“将军每日给先生送吃的,像极了那些宫人为争宠给祖父送汤水吃食。”
令翊愣住,随即抬手摁他的脑袋:“……别胡说!”
公孙启躲开,小声问:“将军,你是不是心悦老师?”
令翊让这小崽子弄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片刻才道:“你一个小孩,知道什么心悦不心悦……”
公孙启撇嘴——跟他的老师一样的撇法儿。
令翊咳嗽一声:“姑且勉强算是吧。那你看我堪配令师否?”
公孙启连沉吟都没沉吟:“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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