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莜的马车十分不凡,纵使是再没有眼力的下人,也不会认为她是那等没名没姓的小家之女。
方才还拦着周倩茜,不让周倩茜进门的那名小厮当即便跟换了张面孔似的,对着云莜谄媚十足,又是帮着递圆墩儿好让云莜踩着下马车又是赔笑脸的,殷勤得不得了。
“原来这位竟是小姐的友人,一切都是误会。”
云莜却不买账“是不是误会,我方才看得很明白。”周倩茜竟在永兴侯府大门口让个小厮给了脸色瞧,这事儿若是不好生追究一番,只怕长宁侯府就要颜面扫地,人人都要以为周倩茜软弱可欺
说着,云莜扬了扬头,高声对满脸霜色的周倩茜道“倩茜,既然永兴侯府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吧,省得入了门,人家还不知要给咱们什么脸色看呢。”
周倩茜未料到云莜竟会当众为她出头,先是一愣,而后面上渐渐浮现出感激之色。只听她对着那前倔后恭的小厮冷哼一声“我长宁侯府在这京城虽不是一等一的人家,却也不会任由人欺负羞辱永兴侯府的待客之道,我长宁侯府今儿个算是领教到了,莜莜,咱们走”
今儿个这出,便是传出去,外人也只会说永兴侯府没理。哪有巴巴儿地给人下了请帖,把人请上门来,却连门都不让人进的道理往后,自矜身份的人家,怕是不会轻易上永兴侯府的门了,与这样的人家来往,平白受那冤枉气不说,自家风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永兴侯府给带坏了。
看门之人见云莜与周倩茜当真返回马车上欲驱马离开,便知要坏事,一面死命拦着这二人,一面派人去将这一情况告知永兴侯夫人。
永兴侯夫人在得知这一情况之后,赶忙带着身边儿的钟妈妈亲自迎了出来,一面赶路还一面抱怨着“我明明嘱咐过底下的人,需得有点儿眼力劲儿,不可轻易怠慢了贵客。底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宁侯府倒也罢了,有洛家那样一门姻亲在,怕是要落魄了,只是那云家如日中天,怎可轻易得罪”
钟妈妈在一旁道“夫人有所不知,云大小姐与那长宁侯府三小姐是手帕交,今儿个那长宁侯府三小姐在咱们门前受了辱,云大小姐这是在为她鸣不平呢。”
长兴侯与侯夫人对京中那些个人家评头论足,谁家高升了就满口称赞,谁家稍有落魄之相便不屑一顾之时,钟妈妈就心中暗觉不妥,在这京中,起起伏伏是常态,但凡懂些人情世故的人家纵使心中有什么想头,也不该把这些想头都写在脸上。否则,赶明儿人家又起来了,尴不尴尬
譬如这长宁侯府周家,纵使一时不得意,到底还有几门显赫的姻亲在,长宁侯又是云相一脉的人,只要云相不倒,长宁侯府总不会一直落魄下去,永兴侯府何苦在这节骨眼儿上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做得罪人的事
若不是主家不拿长宁侯府当回事儿,言谈间将这意思带了出去,底下的人也不会有样学样,闹出这等事端来。
再有,上回宸王表妹周芸婉得罪了府上五小姐,永兴侯夫人便借生辰之机邀人过府,五小姐对周芸婉极近羞辱。当日在场的宾客又不是傻子,自然有人嗅出些苗头来。那些人嘴上不说什么,却难保心中不会对永兴侯府生出什么看法来。
还有那宸王,虽与永兴侯把酒言欢,言笑晏晏的,难道他心里头对这事儿就没有一点儿想法吗周芸婉可是顶着宸王表妹的名头上门的,府上不给宸王表妹脸面,其实也是变相下了宸王的脸面。
钟妈妈一想到这儿,便是一阵叹息。她是在宫中伺候过的,眼界与永兴侯府一干人等自然不同。曾有宫中前辈跟钟妈妈说过,别小看了人心,人心这玩意儿,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候,才知道它的厉害之处,钟妈妈深以为然。
前朝曾有一位皇帝,动辄虐待宫女,后来他熟睡之际,差点被宫女勒杀;另有一位皇子,自幼被奸妃所迫害,不得正名,只能遮遮掩掩地在宫中生活,因其母与人为善,身边儿的宫人都愿意为这名皇子打掩护,竟也让他在奸妃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成长了起来,且最终还登上了皇位。
连下人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京中那些个权贵们在紧要关头能够挥出来的力量,比之下人只会多不会少。
永兴侯府的人一朝得志便沾沾自喜,觉得自家十分了不得,看不起那些势头不如自己的人家,可这花团锦簇看在钟妈妈眼中,却只是一时热闹,恐怕难以长久。
眼见着永兴侯夫人正因云莜为手帕交出头下了府上的面子而满脸不高兴,钟妈妈便是一阵心累。然而,这到底是自己主家,拿人月俸忠人之事,该劝的,钟妈妈还得劝上一劝。
“夫人,云家小姐与那长宁侯府三小姐交好,小姑娘重情义,在她心中,咱们府上分量自然不能与那长宁侯府三小姐相提并论。云小姐地位尊崇,不久前才入宫侍奉太后娘娘,无论是皇上还得太后娘娘都对云小姐称赞有加。云小姐既然看重长宁侯府三小姐,咱们总得给云小姐几分面子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待会儿本夫人就去跟那云小姐还有那长宁侯府三小姐赔个不是,总可以了吧”想了想,永兴侯夫人又对底下人道“云家小姐还跟谁交好快去调查清楚了来回禀本夫人往后可断然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她也是要面子的,说来云莜还是她晚辈呢,她堂堂侯夫人,成日在晚辈赔罪算是怎么回事儿
“另有几家,虽一时落魄了,到底还有几门显赫的姻亲帮衬着”钟妈妈趁机又劝,却见永兴侯夫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仰着鼻子道“本夫人忍那长宁侯府三小姐,是看在云相之女的面子上,其余那些人也配让本夫人忍着让着你说的那几家的所谓显赫姻亲,早就已经过气儿了,现如今在朝中的势头还不如我家老爷,何必把他们放在眼里”
钟妈妈见状,不由摇头轻叹,如今端看风头,这京中也没几家比永兴侯府更盛,可一时风光有什么用,能够维持到几时看样子,她得尽快为自己寻找下家了。
钟妈妈本是想着,这永兴侯府若是靠谱,她便在府上呆一辈子,替府上教导小辈,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如今看来,她的这个想法是要落空了。
永兴侯府自己要作死,谁都拦不住。
永兴侯夫人亲自出面,又是赔罪又是说好话的,到底没让云莜和周倩茜走成,只是两人兴致是彻底坏了,留在府上也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往后,永兴侯府送来的帖子,她们怕是也不会再轻易接了。
永兴侯财大气粗,侯府修得富丽堂皇,入门便是一个极大的园子,这园子中有一处人造瀑布,绿汪汪的水池中还养着几尾金色锦鲤,着实喜人,水池边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可供人登高观景。
园子的边缘处有一片竹林,蜿蜒成一条条小道,给人一种曲径通幽之感,不同的竹林连接着不同的院落,每走几步路,便能够有仆从经过,这些仆从手上都端着精美的托盘。
永兴侯夫人在领着云莜与周倩茜在侯府中走动之时,面上不无自得之色,言辞之间,也带了些优越感出来。
只是云莜与周倩茜却没有这欣赏精致的闲情雅致,周倩茜挽着云莜的胳膊,悄悄儿附在云莜耳边说“没意思透了。”
云莜深表赞同。
好不容易到了贵女们聚居之地,云莜与周倩茜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在场的都是未婚女郎,永兴侯夫人不好留下来凑热闹,她们也不必再继续忍受她喋喋不休的夸赞云莜或是自我吹捧之词。
这时候,云莜终于有功夫好好打量周倩茜了。
只一月不见,周倩茜瞧着比一月前在华阳郡主府之时憔悴了不少,看样子,洛家倒台之事对她家的影响比想象中大。
一些闺秀见周倩茜来了,也是一边看着周倩茜,一边窃窃私语,只是碍着云莜,没敢表现得太明显。
周倩茜见状,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那些人见周倩茜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当即便停下了议论,一个个讪讪地看着周倩茜。
只听周倩茜冷笑一声“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我倒想听听,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非得背后嚼舌根子的有些人,说是大家闺秀,可做的尽是那长舌妇所做之事,也不知是不是家学渊源”
她也不想浑身都是刺,上来就怼人,只是今日她若是软上一分,来日她出门就要处处受欺负。越是这等时候,她越是退不得,需得让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往后才不会轻易犯到她头上来。
“神气什么不过是罪臣之女罢了,洛家满门罪人,你娘是洛家人,自然也是个罪妇怎么,难道还要捂着我们的嘴,不让我们说实话吗”
其中一名被簇拥在中间的女郎道,那女郎正是忠勇侯府嫡出二小姐施菡萏,她身边儿两个,一个是承安伯府的韩琰琰,一个是施菡萏的远房表妹庄美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