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谭已经听包奕凡三言两语介绍了情况,等进了安迪的家门,他果断拿出两只杯子,各倒一杯酒:“边喝边说,今晚我陪着你。”
“事情很简单。他克服所有恐惧来爱我,我也是。可恐惧始终是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荆棘,我们相处得很沉重,我决定立刻停止错误,退出。我理该承担属于我的与生俱来的所有恐惧,放他回归正常。可退出并不容易,两个说话算数的人遇到感情问题都是夹缠不清、反反复复。我发现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一张嘴、两条腿,只好破釜沉舟。可没想到他会打我一个耳光,竟然……耳光。”
“嗯,说出来,都说给我听,我听着。你说了他什么,让他动手?”
“我即使激动得自己发疯,我也不会打他。
我说什么都不是他打我的理由。总之,我很心碎,什么都不想说了,也好,到此为止。”
谭宗明见安迪鸵鸟似的钻在臂弯里,趴在沙发扶手上。他见怪不怪,还是追根究底,不惜激将:“当时你们分手没分彻底,你却跟包度假回来让他撞上,这种事凡是男人看了都会发狂。你又故意制造误会,让他信以为真。他激动了。可我得说,魏动手不够男人,怎么说都是品德很差。你说得对,比如你,再激动你也不会打人,尤其是打弱者。”
安迪本来一直在臂弯里“唔,唔”地表示赞同,听到最后,立马竖起头来反驳:“是我说得太刻薄,我跟魏从来没有……那个,但是我在暗示我已经跟包那个了之后,又故意加一句包很性感,他才爆了。”
谭宗明痛苦地扭过脸去,实在想笑,只能咬牙切齿地忍住,才敢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道:“你这一手够狠。不过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你今晚表现很正常,不用担心。”
“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心里像刀扎似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妈就是在那种感情转折时疯的。我今晚很危险,你即使有天使等着你,也不许离开我一步。”
谭宗明旁观者清,听到这儿又想扭开脸去笑,感觉今天的安迪与过去有点儿不一样,以前是真错乱,现在则是虚张声势。“一般遇到感情问题,心里刀扎似的时候,不管男女,
都会流泪。我感觉你今天还好,不算太受打击,所以不担心你会步你妈后尘。”
安迪再度竖起头来反驳:“我尽顾着担心发疯了,这问题更严重。而且我当时还得拼命在包面前维持正常。”
谭宗明不再努力揭穿,以免火上浇油刺激安迪。但在他看来,一对熟男熟女谈了三个多月的恋爱却还没上床,这本身就说明有问题,尤其那魏渭一看就不是善茬,多的是社会打滚的历练,这样的人能无强烈要求?又不是高中大学清纯的小男生。谭宗明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安迪坚决拒绝,魏渭在安迪眼里没有性魅力。所以谭宗明才一再地想笑。安迪那一句包很性感,实在是拿针往魏渭心口戳,精确犹如斩首行动。谭宗明甚至觉得,今晚最有发疯倾向的反而是魏渭。
至于安迪,谭宗明懒得劝了。一直封闭感情的人偶尔给熟人一次机会,就像古代足不出户的小姐偶尔看见一个书生就墙头马上地闹私奔,都是见识不多闹的。至于今晚,他总之尽朋友之责,守护一夜。
而安迪心中乱开了锅,一边强烈担心自己发疯,因为她妈就是疯在感情问题上,一边又心碎奇点对待她的态度,他从此不再爱她、疼惜她。想到这儿,她就难过,甚至混乱地想到打电话跟奇点说明白,她不是真的花痴。可还好,理智总是在关键时刻冒头,她一再成功地阻止了自
己的冲动,坚决不解释真相。只是非常难过如此两败俱伤地分手,她真不愿。
因为有老谭在身边撑腰,又跟老谭说了会儿话,稳定了情绪,她这时才悲从中来,泪流不绝。
谭宗明打开手机,玩新上手的微博,一边毫无压力地看安迪无事生非地折腾,直等安迪折腾累了去睡觉,他也收拾收拾在客厅打地铺。谭宗明只是奇怪一件事,为什么安迪的情绪没有刚回来时那么极端了。要换作过往,今天这等大事,他怀疑他得请医生过来随时准备给她打针吃药。难道还是那个魏渭给治好的?谭宗明倒是有点儿弄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了。
幸好,第二天起来,谁都没疯。只是谭宗明出门时经过开着门的2202室,被大伙儿都看见了。2202室的人都没见过谭宗明,一下子炸锅了:有男人在安迪家过夜。
樊胜美现在上班上得三心二意,只等着公司发了年终奖之后,她轻轻松松地一跳槽,以后就在市中心的中心工作。她与王柏川早约了晚上一起吃饭,可临下班的时候接到魏渭一个电话。魏渭说心情非常糟糕,希望跟她谈谈。樊胜美想到今早从安迪家走出来的男人,顿时非常理解魏渭的心情,一口答应吃饭,与王柏川说了抱歉。怎么说,魏渭也曾帮过她。
樊胜美下班与同事一起出门时,天色已经昏暗。而一辆在路灯映照下流光溢彩的高档
车子缓缓滑到她的身边,有人从降下的车窗里喊她的名字。她一看,原来是魏渭赶来她公司门口接她。她忙与同事道别,在同事们羡慕忌妒恨的眼光中坐进车里,心里有些许小虚荣。她当然不会解释,反正在此地工作也不会很久了。
“真不好意思,魏总不用走那么多路来接我的。”
“今天我全无心思上班,还是出来走走散心。元旦前我问你安迪身边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说没有。结果我昨晚机场接机,看到了。她也承认。小樊,你元旦前是不是有意瞒我?”
“没有,元旦前我真不知道,我们全宿舍的都不知道。而且元旦前有好一段时间我家里出事,没顾得上别的。”
“恕我失礼,你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你在我说出来之前,已经见到那人,或者是听说那人了?昨晚,还是今早?”
樊胜美想不到魏渭能从她话里捞出蛛丝马迹,可她又不能乱说安迪隐私,只得佯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昨晚你从老家回来,到海市已是半夜。你今早见那人的吧?”
樊胜美不敢吱声,没错,她就是今早看见有男人从安迪家出来。魏渭却是心中洞明,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他无法再开车,将车停到附近一块空地上。樊胜美不敢乱说,只是小心地问:“我让王柏川打车过来给你做司机吧?”
魏渭在方向盘上趴了好
一会儿,才直起身:“请求你一件事,给安迪打电话,跟她约个地方吃饭,好吗?”樊胜美看着满脸憔悴的魏渭,心里替他难过,但还是为安迪仗义:“我建议你们两个冷静几天。”
“你放心,我只想见见她而已,只是见见她。”
“魏总,今天你不会冷静,我很担心,见面会出事。”
“求你。你可以把22楼其他几位请上,监督我。我只想见她。”
樊胜美都不忍心看魏渭,她最见不得大男人求人,而且只是如此卑微的小要求。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她拿出手机,拨通安迪的电话,而且打开免提,让魏渭一起听到:“安迪,下班了吗?”
“没。我比你下班晚一个小时,而且我今天有攒了四天的资料要看完。”
“怎么了?声音不大对劲。感冒了?”
“没,昨晚冰水喝太多,喉咙哑了。你这个时候来电话,有要紧事?”
“想请你和大伙儿吃饭。上回我爸住院,幸亏大家帮忙,我才渡过难关。今天正好有……”
“小樊,可以改天吗?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请原谅,今晚哪儿都不想去。”樊胜美想就此结束通话,魏渭却在手背写字,打开顶灯让樊胜美看清。樊胜美勉为其难再问一句:“怎么了?不是刚度假回来吗?”“唉,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我跟魏兄分了,今天看资料效率极差。”樊胜美想到今早从2202室门口经过
的男人,心中升起小小的怒火。她身边是憔悴可怜的被抛弃的魏渭,而安迪却还在拿可怜的魏渭做挡箭牌,以拒绝邀约。这回,不用魏渭提醒,她自发提问:“你不是元旦前已经说跟他分了吗?当时大家都知道你心情很差。”魏渭更是屏息等待安迪的回答。安迪那边却是静音好久,才来了一句:“小樊,求你别问了。”随即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