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對沈仲祁道?:「我現在要將?箭頭取出?來了。」
沈仲祁微微頷,嗓音透著一股子喑啞,道?:「有勞殿下了。」
——都這樣的時候了,還待她?這般客氣禮讓。
張晚霽一時失笑,但很快集中精力,夾具的尖端部分,對準了箭頭陷落進去的位置,她?小心翼翼地控制住腕骨的力道?,夾具很快夾住了箭頭兩側。
張晚霽斂聲屏息,抬眸看了沈仲祁一眼,在取出?箭簇的這一過程當中,他?稜角分明的額庭,滲出?了大量綿密的薄汗,汗珠砸落在了她?的裙裾和胳膊上。
張晚霽品出?了一絲端倪,放緩了一些力度,問道?:「疼嗎?」
其實,她?想要收手的,但此一刻,腕骨被一隻溫韌有力的大掌攥握住:「不用關心我疼不疼的問題,繼續。」
沈仲祁闔攏雙眸,喑啞的嗓音之中透著一股子冷峻,仿佛在極力克制住什麼。
張晚霽有些怔愣住了,鼻腔有些酸澀,她?很輕很輕地吸了一下鼻子,什麼話?也沒有說,沉默地將?剩下的箭簇取出?來了。
箭頭完全取出?來的時候,濺出?一部分皮肉和黯色的腥血,情狀委實是觸目驚心。
張晚霽看著少年背上的深窟窿,忙用藥酒止血,且替他?的傷口繞纏上白色繃帶。
這一過程,行雲流水,但她?始終不曾說話?。
沈仲祁嗅出?了一絲端倪,緩緩睜開眼。
甫一睜眸,就看到了女郎委屈巴拉的面容。
她?埋著螓,狹長纖細的眸瞼低低垂著,黑湛湛的眸瞳蘸染著剔透的水霧,嫣紅的檀唇輕輕抿著。
看起來有一些委屈。
他?一時摸不准她?的情緒了,道?:「為何又哭了?」
張晚霽仍舊垂著螓,默默地替他?處理傷口,並不說話?。
沈仲祁凝了凝眉心,捻起女郎的下頷,讓她?的視線與他?的視線平行。
兩人?的視線不偏不倚地對契上了,儼如靜水遇上深潭,擊打出?了一星半點的水花。
沈仲祁看著她?淚眼朦朧的樣子,態度又軟了下來,道?:「我方才語氣嚴厲了些,嚇到你了,不好?意?思。」
他?主動服軟,張晚霽適才吸了吸鼻子,說:「你方才凶我了。」
她?說話?的時候,動作未停。
沈仲祁失笑,道?:「我凶你什麼了。」
張晚霽抬起眸,看了他?一眼,復又垂落下來,道?:「你說我不用關心你疼不疼的問題。」
——原來是這句。
沈仲祁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道?:「原來是這句話?,凶到殿下了。」
說著,拇指很輕很輕地刮蹭了一下她?濡濕的眸眶,道?:「我講話?一般是這樣的,平素在軍營之中,對下屬習慣發號施令,與你相處之時,多少也會?受一些潛移默化的影響。」
頓了一頓,緩聲說道?:「到底還是凶到你了,不好?意?思。」
張晚霽偏過螓,沒有看著他?,緩了一會?兒情緒,復又轉回來,道?:「其實我沒有事的,恰恰相反地是,我還要謝謝你,此番救我一命,讓我從?狼群和暗箭之中脫身,我也很愧怍,若是我沒有執意?跟著你,你也不用遭刺劫難……」
張晚霽正?要繼續往下說,嘴唇卻被一根薄涼的手指輕輕抵住。
「沒必要自咎。」沈仲祁看著她?說,眸瞳黯沉,嗓音儼如磨砂一般,靜靜碾磨在她?的心口上,道?,「我護你周全,是我個人?的職責和義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需要自責,今後也不需再說這樣的話?了。」
張晚霽眸睫之上蘸染著一叢清郁濃重的水汽,很輕很輕地「噢」了一聲,道?:「我是擔心你啊。」
——但她?似乎只會?給他?添亂。
每次總想著要做些什麼,她?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所?做之事,終究是牽累到他?了,幫忙不成,反而還增加了他?的負擔。
這不是張晚霽想要看到的結果。
她?已?經重活了一世,汲取了前一世的經驗,便是不希望重蹈覆轍。
她?殷切地希望能夠改變些什麼。
但現實往往是欲則不達,她?越是急切,結果往往不得?志。
就拿今次的夜襲來說,先有東山狼群,癱倒在血泊之中的虎屍,最?後是蟄藏在暗林之中的冷箭,這些都是經過籌謀與規划過的謀局,她?已?經猜到是張家澤的手筆,他?想要致沈仲祁於死地。
她?知?曉這一切,想要竭盡全力去阻止這一切的生發,但是,在現實的情狀之中,沈仲祁仍舊因為她?而受傷了。
重活一世,她?以為嫁給沈仲祁,就能規避一切風險。
父皇已?經賜下她?與沈仲祁的婚約,未有夫妻之實,可已?有夫妻之名,她?以為此舉能夠勸退張家澤。
但她?仍舊是低估他?了。
張家澤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他?得?不到她?,現在就想毀掉她?所?在乎的一切東西。
要矛頭就是沈仲祁。
甫思及此,張晚霽心中沉了一沉,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指骨處的關節隱隱約約泛散著一層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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